保姆感尴尬尬的走出来跟方文秀说:“大姐她不让我出来。”
“辛苦你了,朱姐。”方文秀朝她点点头,换了鞋走进去。
严丽华只穿了一件吊带的睡裙,还维持着清醒时颓废的姿态,卷曲的长发盖着半张面孔,头伸到沙发外面,半个胸脯,两条大腿白晃晃的暴露在空气里,五十岁的女人像十八岁一样颓废堕落,样子非常难看。
方文秀却不觉得她难看,她是她妈,不应该有子女嫌弃自己的妈妈,这就是方文秀的人生观。
方文秀把严丽华扶着坐起来,把她两条胳膊搭在肩膀上,弯腰把她背起来,路过还站在那里的保姆对她说:“麻烦朱姐收拾一下。”
保姆应了一声,去拿工具,方文秀背着严丽华上楼。
严丽华酒醉的深沉,方秀文把她放在那张两米多的豪华大床上,她蜷着身往里缩了缩就没动静了。
方文秀到衞生间里用温水弄湿了毛巾出来,坐在床头撩开她的头发一点点的擦干净她脸上的化妆品,一张保养的光洁的中年女人的面孔慢慢露出真容,方文秀近乎温柔的看着她,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是美丽的。
方文秀给严丽华清理了身体,端正的把她摆进被窝里,方秀文最后又去了一趟衞生间投了毛巾出来坐在床头看了一会睡得深沉的严丽华,然后从被窝里掏出她的手慢慢的擦了起来。
严丽华的一双手保养的很好,白白|嫩嫩的也不脏,方文秀温柔而仔细的一根根手指的擦拭着耐心十足,方远山死了,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们两个是唯一的血亲了,方文秀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抬头看了严丽华一眼,她睡得不好眉头皱在一起,方秀文伸出食指点在她的眉心,严丽华的五官马上皱在一起,烦躁的甩头避了开去。
方文秀收回手不敢再碰她,她恐怕有十数年了,十年数年的时间里生活在方远山给她营造的冷漠的歧视的生活圈子里,她厌恶身边的所有人,厌恶到谁都别想接近她,这些方文秀全都知道。
方文秀把严丽华的手放回去,站起来给她掖好被角,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几度,才走了出去,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方文秀没睡多久,四点多就醒了,起来先去隔壁看了看,严丽华的床上没有人,床上丢了两件衣服,一双高跟鞋左右一只横在床尾。
楼下已经收拾干净了,朱姐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方文秀问了她一句:“我妈呐?”
“出去了,好像有人约了她打牌。”朱姐坐在那里扭着脖子跟她说。
方文秀“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搓了把脸低头进了厨房,方文秀是个很好伺候的人,住进这个家一年多了,几乎没有支使过朱姐为她做过什么事情。
接了半锅水刚放到炉灶上朱姐就走了进来:“要吃什么?我给你做。”方文秀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用管我,我就煮碗面吃。”
“去吧,去吧。我来。”朱姐坚持着把她赶了出去。
方文秀坐到餐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餐桌正对着落地窗,窗外炽烈的日光耀眼,方秀文走过去推开窗户,流动的热空气灌进来,外面的天空蔚蓝,空气炙热,方远山是横死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的,方秀文知道她的身体将会永远记住这种炙热的感觉,她的爸爸死了。
朱姐给方秀文煮好面又去看电视了嘱咐她吃完了把碗放在水槽子里就行,但方秀文吃完了还是把碗刷干净,规规矩矩的放进了碗柜里。
朱姐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电视,方秀文上楼开电脑上网查入殓师的资料,一般入殓师殡仪馆也会有,但方远山白手起家风光了半辈子,方秀文不想让他死后落了半分威风。
查了两个多小时,打电话联系了一家台湾人在内地创办的一个团队,但是对方不在本市,联系上负责人后,对方表示可以派两个人过来,除了往返机票以外报价三万。
方文秀立刻同意了,对方很快传了一份电子文档的合同过来,方文秀到方远山的书房打印了一份签了字又传真过去,顺便又给对方转账了九千块的预付金。
从书房出来,正好碰见朱姐上来问她晚饭吃什么,严丽华晚饭肯定是不会回来的,方秀文刚吃完也不饿,就跟她说不吃了,朱姐应了一声就下楼了。
方秀文回房开始联系殡仪馆,商定了去医院接人的时间。挂了电话,坐在椅子里埋头摩挲着手机屏幕犹豫着。
方文秀还是从联系人里调出了舅舅家的电话,她奶奶只有生了方远山一个独子,她爷爷已经去世多年,奶奶也走了两年了,方家在老家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能通知的就剩舅舅一家了。
接电话的是舅妈,方文秀张嘴平静的喊了一声:“舅妈。”就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文秀吗?是不是文秀啊?”舅妈在电话里问的不确定。
“我爸爸死了。”方文秀听见自己说,这句话让悲伤像被打开的水龙头,喷涌而出让她措手不及,是的,她爸爸死了,她感觉到自己的眼泪鼻涕流到了手机上,手里黏糊糊的。
她听见自己又断断续续泣不成声的说了一遍:“我爸爸死了。”然后她发现一切都不能继续,痛苦的抱住自己,痛哭失声。
那一年她十九岁,她的爸爸死了,那一晚她自己抱着自己痛苦的哭泣,方秀文永远记得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