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存勖一听张承业的名头,他下意识的竟然有些发憷。不过他也知道如若要做个明君,都会看重能直言进谏的忠贤……再加上张承业刚直又认死理,认准对的事就连主公也不给面子,所以晋国满朝文武当中,也可说李存勖唯一一个有些怕的人就是他。
而后张承业也没少规劝他玩物丧志,不可过分痴迷于戏曲。什么景进、敬新磨……还有近期大王宠信的那个什么唤作李君惜的,也不过都是些奉承谄媚的戏子,何止不该宠信,也都应该杀了以清君侧。
李存勖当然舍不得处死身边的伶人亲信,所以张承业终日劝谏也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偏生又不便发作……除了商议军政大事之外,不少次李存勖离老远见了张承业的身影,也不得不绕道走……
然而李存勖也很清楚,张承业死忠于晋国,也不止是因为当初他父亲李克用严词拒绝朱温矫诏传旨,晓谕各处藩镇就地诛杀监军太监的命令,而保全了他的性命……因为河东李家一直以来,都旗帜鲜明的宣称扶唐国祚,这才是拒绝一切官职任命的张承业为晋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首要因素。
所以李存勖自知自己倘若称帝,目前在朝堂文官群体当中,就连郭崇韬等新晋的重臣都不敢得罪,身边亲信伶人更是畏之如虎的张承业必然会强烈抗议。因为心中的坚持,他也绝对不会妥协,不能接受卖命效力的政权,竟会篡位称帝也代替唐朝……
李存勖沉默良久,忽的长叹了一口气,又道:
“汉末荀彧荀文若,本为王佐之器,居中持重达十数年,处理军国事务,而让曹孟德叹言曰吾之子房。然而他本来以为曹操能匡扶汉室,可汉末群雄逐鹿,与唐末诸藩割据的形势又是何等的相似?前朝积弱糜烂,终究是救不得了……所谓一心向汉,到头来也无法扭转大势所趋……而七哥心念的仍是复唐朝社稷,可若不是有机缘投到我晋国河东军,当年只怕他也早已为朱温狗贼所害了……好歹荀彧辅佐曹操那时,汉室国祚未绝,可如今唐廷为梁贼所灭,七哥却就还要搜寻什么唐室后人,再册立为帝……这便是他的执念太重了,明明有治国大才,怎的这事他却看不透?如若时机成熟时,休说是孤,我朝文臣武将,哪个又不期盼晋国称帝建制,而称正朔?真到了南面称尊、建元称帝的时候,也盼能够劝服七哥回心转意吧……”
李存勖喟然说着,随即又沉声言道:
“不过这等大事,还须从长计议。只眼下而言,孤既然已会晤过定难军与党项诸部首领,想必魏帝那边,与河西诸方势力也正在交涉周旋……甘州回鹘、凉州温末、肃州龙家等定难军治下诸方势力,孤当然尽可能也要去拉拢他们。还有朔方军那边,想必李严也快回来复命了吧……”
朔方军藩镇,灵州治所回乐县(后世宁夏回族自治区灵武市西南部),本来由回乐峰修筑的烽火台扩建而设。也是当年唐廷为了防御突厥进犯,而组建汉人与其他诸族戎衞北面边塞的边防军屯驻治所。
李存勖派出的使臣李严,也已赶赴至灵州回乐县要求与藩镇节度交涉,而统掌朔方军的韩逊也很痛快的派人引请晋国来使。只不过李严心中正盘算着当如何游说朔方军之主,而完成李存勖交代下来的使命……韩逊笑呵呵的接见李严,也不待他卖弄口才,便直言这倒凑巧,魏朝来使韦震也到了鄙镇……还说既然两国使者齐至朔方军,不如你俩先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