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对于高仙芝并不陌生,或者说当今天下但凡是边地外族出身的边军大将,就没有哪个是他是不熟悉的。
高仙芝是高句丽遗族出身,幼时随他父亲高舍鸡在安西落户,几乎算得上是在安西土生土长,虽说朝中也有人腹诽高仙芝是外族,可是高句丽已为大唐所灭,高家父子两代在安西都立下过汗马功劳。
更何况安西虽有不少高句丽的城傍兵,但这些人早就没什么复国之念,相比起其他几个边将,高仙芝在安西反倒是没什么根基可言,更加值得信任。
这也是最近圣人召他询问出征小勃律一事时,他已经渐渐倾向于高仙芝的原因,安西两个副大都护,但从器量才能而论,程千里是不如高仙芝的,要不是夫蒙灵察这个河西节度使一直压着高仙芝,也不至于叫这两人相争多年。
想到这里,李林甫看向石坚,高家和石家联姻这种事情,在长安城里可掀不起什么风浪,毕竟在那些士大夫眼里,高家仍旧是半个外族,和胡商婚配顶多算是个笑谈,不过他高仙芝居然会同意这门婚事,倒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高仙芝来长安朝觐过圣人,自然也携重礼拜会过他,这是个骨子里骄傲的武夫,而且以他的出身,再爱惜女儿,也不会这般轻易答应嫁女。
李林甫心思缜密,很快便又想到了其他地方去,出征小勃律这件事在朝中不是秘密,但是小勃律地处崇山峻岭,道路难行,大军出征最缺的就是补给物资,安西远离长安,靠朝廷调拨物资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石家在丝绸之路上,骆驼何止千乘,高仙芝结这门亲,石坚怕是愿意倾家荡产来换。
看向下首做得端正,头颅低垂的石坚,李林甫这般想到,至于那石荣小儿信所推崇的那位沈郎,在他看来不过是高仙芝的障眼法罢了,这等婚事何时轮到个区区青年来做主。
手指叩击桌案的声音戛然而止,石坚忍不住抬头看向那位李相,只见这位李相脸上没什么好颜色,不过也不见怒意,让他心里微微紧张。
“石大,你能和高将军结亲,乃是你石家的大喜事,某倒是要道一声贺喜了。”
对于这桩婚事,李林甫并不会反对,甚至乐见其成,因为以高仙芝的性格,多半会将石家的聘礼充作军辎用来出征小勃律,而这无疑会减轻朝廷的负担,就是圣人知晓了,也多半会看在钱财的份上赐婚。
只不过这终究要看石坚舍得出多少聘礼,于是李林甫笑意盈盈地问道,“某好像记得,去岁怀远坊里,有河中胡商娶王家女,可是耗费五十万贯,一时为城中美谈……”
虽说长安城里,士大夫们往往都会鄙夷那些卖女求金的人家,可是当聘礼的数目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反倒又成了他们口中的美谈,足以证明大唐盛世,那些胡商外族是何等渴求汉家女郎的。
高仙芝哪怕是那些士大夫腹诽的高句丽遗族,有些不喜欢的甚至私底下会骂声高丽奴,可是面上高仙芝终究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副大都护,怎么也算是朝廷的大将,他的嫡女嫁给胡商,哪怕是已经得了西市令官职的石家,可仍旧难免叫人非议。
“不瞒李相,我已让家中整理财货,准备亲自前往安西向高都护下聘,这是我准备的礼单,还请李相指点。”
石坚连忙奉上早就准备好的聘礼单子,他要跑去安西,还得这位李相点头,不然难免有御史会参他一本,刚得的西市令官职难保。
从下人手中接过那份聘礼单子,李林甫只是扫了几眼,也不由暗自吃惊,看向石坚时,忍不住道,“石大,你还真是舍得,这份聘礼出了后,你这家中还能剩下几分家底。”
“李相,若能为犬子求娶到高都护家的嫡女,便是散尽家财,我也愿意。”
石坚匍匐在地,声音嘶哑,“还请李相成全。”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你刚任西市令,岂能擅离职守,某便帮你一把,正好圣人前几日也在念叨高将军,某便招高将军来长安,到时候你们自好好商量这门婚事。”
看在两百万贯的聘礼上,李林甫自是愿意插上一脚,说话间他自让下人取了纸笔,为石坚写了封书信,已示其不能亲至安西下聘,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多谢李相。”
接过那封吹干墨迹的书信后,石坚满脸感动,有了李相这封手书,这门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了,而他也不必万里迢迢地赶去安西,折腾自己这把身子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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