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毁去?”
“这是旧俗。”
“旧俗?”
“对,自启明可汗开始,就有这样的手段,关内有一个人,他们和突厥部的关系深厚,人们都叫他青竹先生,起初……他送了一些消息来,启明可汗并没有当一回事,可是很快,他发现……之后所发生的事,印证了这书信的内容。直到后来,还有这样的书信来时,启明可汗便再不敢等闲视之了,他按着书信中的内容去做,往往能提前探知到关内的虚实,而且次次都能成功,获得巨利,自此之后,历代突厥可汗都对这个人深信不疑……”
李世民颔首,他似乎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手段高明之处了。
任何人传达书信,一定是想立即谋取到好处,毕竟这样的人出卖的乃是至关重要的讯息,如此重要的消息,怎么可能没有好处呢?
可这个人很有耐心,他一次次传达这样的讯息,却不和突厥人联络,几次之后,突厥人突然察觉到这讯息的重要,于是渐渐开始对此深信不疑,方才会对他抱有巨大的信任。
想来,对于草原中其他各部,包括了高句丽人,也大抵都是如此的吧。
可是想要建立这样的信任,就必须得有足够的耐心,而且要做好前头一些关键信息,毫无收益的准备,此人的忍耐力,一定惊人的很。
李世民随即道:“那么此后呢,此后你们如何合谋,如何得利?”
突利可汗倒是没有隐瞒,老实地道:“这个很容易,有了这个书信来,历代突厥汗,往往不会四处宣扬出去,毕竟……此人提供的信息都十分关键,一旦传出去,一方面是害怕失去这个讯息传达的渠道。另一方面,也是害怕这消息被其他人听了去。因而,只会是一些近臣们知悉,而后做出决策,从中为部族牟取好处。”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因而,这些书信,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而至于牟取好处,是因为到了后来,还有书信来,说是到了某时、某地,会有一批关中运来的财货,这些财货价值多少,又需要咱们突厥部,预备他们所需的宝货。当然……这些交易,往往都是小头,真正的巨利,还是他们提供讯息,令我们抓住关中边镇的虚实,深入边镇,进行劫掠,此后,我们会留下一些财货,藏在约定好的地方,等退走的时候,他们自会取走。”
李世民听到这里,更觉得疑窦丛生,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突利可汗的话若是没有假的话,双方只凭借着书信来沟通,彼此之间,根本就不曾谋面。
在双方没有谋面的情况之下,依照着这个人令突厥人生出来的信任感,这个人一步步的进行布置,最终通过彼此不必面见的形式,来完成一次次肮脏的交易。
李世民皱着眉头道:“你不知此人是谁?”
“不知。”突利可汗万念俱焚道:“实在是不知,迄今为止,我都不知此人到底是谁。”
李世民冷笑道:“书信之中,可有什么印记?否则,如何确定书信的虚实?”
突利可汗道:“他自称自己是青竹先生,其他的……便再没有了。”
李世民心里越想,越是烦躁,这个人……到底是谁?
“该说的,我已说了,若是不信……”
“朕信!”李世民坐在马上,脸色阴沉无比,而后淡淡的朝薛仁贵使了个眼色。
他喜欢这个人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莽撞,可用另一层意思来说,就是有冲劲。
可这个眼神之后,薛仁贵还愣愣的在发呆,以至于坐在马上的李世民颇有几分尴尬。
是人都有缺点,比如……这个小家伙,似乎还太年轻了,年轻到,无法领会自己的深意。
倒是一旁的陈正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恨不得要踹薛仁贵的屁股,却故意踩了一下薛仁贵的脚。
薛仁贵吃痛,叫了一声:”大兄,你干啥?”
陈正泰觉得这个家伙,已是无可救药了,无语了老半天,才捋顺了自己的心情,咳嗽道:“宰了这家伙吧,还留着干啥?”
薛仁贵噢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
李世民亦是一脸无语的样子,故意将脸别到了一边去。
他身边拥簇的都是一群聪明人,聪明到自己一个眼神,一个举止,立即有人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以至于,李世民养成了一种不必把话说透,却只需意会,便可有人为自己将事情办得妥当漂亮。
可眼前这个家伙……
为了化解尴尬,李世民干脆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薛仁贵这时才面目狰狞,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要抽出刀来,突然又道:“杀谁?”
陈正泰:“……”
他深深地深吸一口气才道:“你说呢?”
薛仁贵想了想:“我大抵也知道,只怕杀错了……”
错了二字出口,口吻里带着轻松和自然。
可是话音刚刚落下,随即,手中的长刀便自刀鞘中惊鸿而出,刀光在半空划过了一道影子,电光火石之间,长刀狠狠的劈下。
这突利可汗,本是趴在地上,他顿时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这一切,来的太快了,不等他心底生出滋生出求生的欲望,那长刀已将他的头颅斩下。
一代枭雄,已是鲜血飞溅,失去了头颅的身子,晃了晃,似是肌肉的条件反射一般,在抽搐之后,便无力的垂下。
薛仁贵看都不看一眼,收刀,感慨道:“还好我反应及时,心想十之八九斩的就是这狗贼,大兄,没有错吧。”
李世民坐在马上脸抽了抽,已借故打马,往另一头去了。
陈正泰一脸复杂的看着薛仁贵,颇有几分一言难尽的味道。
这家伙……智商还有待提高,成长的空间还是很大的。这样想一想,似乎也颇有几分欣慰。
陈正泰只好给他一个大拇指:“没有错,亏得你机警。”
虽是来到这个残酷的时代,早已见过了杀人,可就在自己咫尺之间,一个人的头颅被斩下来,还是令陈正泰心里颇有几分本能的厌恶,他安抚住薛仁贵,忙是走开一些。
不多时,张千匆匆而来:“陈驸马,陛下有大事要与你商量。”
陈正泰听到陈驸马,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颔首:“这便去。”
有大事……一定是要将这青竹先生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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