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难,做读书人更难,做读书外啥都不会的人难上加难。
教育的失败,社会的负担,安定团结的隐患,生物进化的残次亚种……即便是这样,即便自己已经变成这样,还是义无反顾地将后代朝违背进化论的路线上推。
挺好……看来王家幼学可以考虑适当收取教学费用了,光年上先生们房檐低下挂的各种珍禽走兽尸体就能看出个端倪。
熊掌,还全是前掌,看给先生为难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烹制;瞧瞧,棉褂子还是崭新,这孩子家长一定是我织造作坊的骨干;看这代金卷用得没完没了,不用查,南晋昌分号里就有送孩子上学的假公济私分子;妈呀,这可是花露水作坊夏季才推出的高端产品,多少多年的老客户年底都没拿到货,先生夫人已经开始海用了,回去得追究老四责任!
颖前脚把聘先生的话放出去,后脚就来了数十位有名的省部级教师应聘,一个个恬胸叠肚斗志昂扬等待面试。主持的钱管家忽然怕起事来,硬拉了二娘子壮胆一同公干,好歹是小侯爷的师傅,说起来长脸。
“够了,再别闹了。”烦得透透的,既然是王家的学堂,就该站在王家立场的人去教学,弄这么些外人来教个什么玩意,难不成让我一个个都聘为供奉不成?
“多少挑三五个,今不是王家人,进了幼学也该是了。”颖不担心这些,对自己的洗脑本事很自信,王家上下都被大夫人培养成了近衞军,一个个见颖恨不得山呼万岁。
“姐夫,我也去幼学。”老四呼啦啦跑进来,话一脱口就被颖瞪得打颤。
“莫不是去教礼仪?”颖知道老四最近往公主府上忙活什么,嘲讽道,“娃娃们往后都跳了台子上朝嘴裏塞吃食?”
被颖逗笑了,见老四发窘,笑问:“你姐也问得不错,你去了打算教啥?”
“棉制、酿酒、养蛆、配花露水,反正咱家有啥产业就教啥本事。我又不亲自教,就是觉得缺什么样的先生就直接从作坊里调派。”老四没敢认真,嘻嘻哈哈的态度道,“说起来我还愿意要能写会算的人呢,好教好用,光一膀子力气那种愚夫蠢妇用起来费劲。叫他们从小都学学,往后抓到作坊就是好人力,再都不用发愁熟练工匠太少。”
咦,这娃脑子灵便啊,虽然说得有点太直接,可也是个办法,好!
“姐,你看成不?”老四先不问我,直接征求颖的意见。
“胡闹。”颖倒没否决,喜眉笑眼地给老四搂怀里,“要这么一来,你作坊上到不缺人手了,可万一有人因为这个骂咱王家丧尽天良怎么办?你想清楚,人家送孩子奔了学堂可不是来学怎么用织机的。”
我一旁点头,这年代还没技校一说,识文断字断到养蛆放鸡上就遭人诟病了:“起码得给学生家长们有个交代,让人家觉得你是教孩子学东西,而不是满世界拉童工。”
“这简单呢。”老四见颖听得喜欢,也就大气不少,“不是君子六艺嘛,咱们也搞个学子六技……”
“停,赶紧停!”这借口明显不过关,君子六艺是人家孔二哥依照周礼提的,王家什么身份,就敢恬个脸给学子规定六技,说出去还不给人笑死?
颖笑得前仰后合,摸了老四头发道:“自家里说笑可以,外面可不敢提,要不然王家没脸活人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这些人猪油蒙心的都去考童生,再往后几十年满京城满庄子童生的,要啥没啥,还低不了身份做贱役,谁给家里干活?谁到作坊出力?”老四对颖热衷于教育事业也有看法,虽然还不至于说得这么夸张,可让颖还是有点下不来台。
“净是胡绉,这么些年满共就出了那几个,那来满京城的说法?”颖见我也点头,支持率大降之下脸上挂不住了,“幼学上可不少给家里添名声,如今话放出去了,收也收不回来!”
“没让你收回来。”这婆娘,说变脸就变脸,成天光指别人错处,就不许人家说她,太专制,“你得想法给坏事变成好事。名声还不能毁了,老四说得也没错,即便几十年上不会,百十年也差不多了。咱活不了那么大岁数,当然也不用操心那么些事。”
“夫君这话可说得重了。”颖垂个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妾身可没有坏王家基业的心思,这分明是百年后王家子孙会抱怨妾身如何如何。”
不可理喻啊,真把自己当慈禧太后,百年后还挨骂,这面子大了。和老四对望一眼,俩人都没敢笑,抽搐了嘴角安慰道:“你是个好脸面的,这缸让老四来顶就合适了。老四,你去找个合适的说辞,咱就给这学子六技搞上一搞,让百年后的王家子孙奉你为神明!”
说起来容易,够老四苦想一阵的了。颖这边还不愿意,认为老四刻意让她难看,可说来说去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占理,心虚地跑来问我到底该不该这样办学。
“观念问题,与你无关,其实老四的看法也有问题。”笑着安慰颖,家里这些人里就数颖责任心最强,别看一天横行霸道惯了,可若真觉得自己有无意伤害王家利益的时候,决不会死撑着不改,“这观念不是你我能扭转的,看看老四刚刚的措辞,一面说学子六技,一面又把六技顺口说成贱役,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这明明就是贱役嘛。”颖说完赶紧给嘴捂上,歉意道:“妾身又失言了。”
“没关系,对你对老四来说,这就是贱役。”随手翻开九斤一摞作业,叫丫鬟喊九斤过来,“不过对我来说不是,对九斤来说也不是。没这些人累日劳作,就没咱王家一天天的兴旺。咱用不着感恩,可也不能看不起为王家基业添砖加瓦的人。要善待,要从心裏善待他们,不是光做表面上的花哨功夫,那叫敷衍。”
“是,夫君教训的是。”颖起身立我身旁道了个福,正巧九斤跑进来,颖拉了孩子放了炕上,“听你爹讲道理。”
看孩子一脸肃穆地坐我跟前,笑问:“想听爹讲什么道理?”
九斤严肃地摇摇头,根本不明白爹娘搞什么活动。
拉颖坐下,笑道:“王家的孩子都不聪明,九斤像我,我小时候就瓷笨。瓷笨娃都听不懂道理,得他自己去感悟才是。”
颖听我这么说,乐得掩嘴笑。这年代不兴大张旗鼓地表扬孩子,最大的赞扬就是父亲说孩子像他,当娘的听了这话心裏最痛快。
摸摸九斤脑袋,和蔼道:“不是想和其他娃娃一起混闹么?”
九斤怯怯地看看颖,隐晦地朝我点了下头,没敢直接表态。
“想去就去,等过了年假就去幼学上求学。”朝颖摆摆手,示意她先闭嘴,将九斤桌上的功课都收拾起来让丫鬟拿出去,“孩子既然交了幼学上,就把功课也一并送去,往后为父就再不过问你的功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