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治正式召开主要枢要会议,这与吐蕃的外交,可不是小事,一直以来都是唐朝对外最为重要的关系,而如今这可是大方针的改变,不能说就李治、李绩、韩艺三人拍板决定,因此这一次会议,不仅仅是枢要大臣参与,包括契何力他们这些统帅,六部官员,弘文馆几位大学士,以及皇后武媚娘。此番外交涉及到方方面面,而如今武媚娘主持政务,不可能不让她参与。而大家也都习惯于武媚娘坐在李治身边。张文灌他们这些文臣的语气虽然非常强硬,表示一定要防止吐蕃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必须得谨慎小心,但他们的意思,还是跟韩艺预料中的一样,就是如果吐蕃真的有诚意,就还是跟他们讲和,不要动刀动枪的。契何力他们这些武将虽然想打,但是好像现在不是开战的时机,因为太原计划刚刚展开,那边又在开辟南海,国内发展也都很好,吐蕃那边已经是满怀诚意而来,要是拒绝人家,好像也真没有什么理由。关键吐蕃这一次给出的条件,确实是非常太有诚意了。“我反对与吐蕃讲和。”一直沉默的武媚娘突然开口道。殿中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非常诧异的看着她。李治好奇道:“皇后此话是何意?”武媚娘道:“陛下,过去几年吐蕃的所作所为,已经告诉我们,这吐蕃人不可信也,他们三番四次在我们背后捅刀子,这是可忍,孰不可忍。而且,这一山也不容二虎,就算不是现在,将来他们也一定会与我们为敌的,臣妾认为,不能与他们讲和,非但如此,还应该保持对吐蕃的压制,尽可能的限制与他们的往来,尤其是在贸易方面,当初他们一穷二白时,是我们大唐提供各方面的技术帮助他们发展起来的,可是他们强大之后,却屡屡与我们作对,我们不能再上当了,我们将他们困于高原之上。”张文灌道:“松赞干布在位时,我们的关系一直都非常好,这几年的争斗都是因为禄东赞为人狡猾,且狼子野心,如今禄东赞已经去世,吐蕃要改变禄东赞的政策,也是极有可能,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贸然拒绝呢。”武媚娘道:“但还是禄东赞家族控制着吐蕃,另外,吐蕃人都是一群野蛮人,他们没有读过书,不知何为诚信,我们怎能尽信。”郑善行突然道:“如果我们不答应的话,吐蕃方面肯定会认为我们要对他们用兵,那他们可能会会先发制人,向我们发起战争的。”武媚娘道:“那就与他们一战,对付野兽,唯有将它杀死,方能换得永久平安,想以谈判促使和平,我看这是不可能的。”李治听得眼中闪过一抹不快。契何力一看有人带头,于是道:“臣认为皇后所言,也不无道理。”武媚娘心中一紧,不是说没有人支持我的么?余光稍稍瞥了眼韩艺,见那厮很淡定,莫名得放宽心来。郝处俊见契何力跳了出来,顿时急了,立刻道:“皇后,契将军,你们可不要忘记,如今太原计划才刚刚展开,南海那边还不知成败,这边贸然又与吐蕃开战,而且是在吐蕃如此有诚意和解的情况下,到时我们如何跟西北地区和吐谷浑交代?如今吐蕃愿意退去西北,这可一直都是西北百姓愿意见到的。”李治点点头,道:“是呀!如果我不答应的话,那势必就会引发战争,而西北和吐谷浑一定会成为主要战场,他们心里一定不会支持这一场战争的,也无法理解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如今西北百姓已经彻底融入我中原,稍有不慎,这十几年来的努力,可能就会付诸东流。朕看此事就这么决定,尚书令,此事还是由你去与钦陵谈判,你们谈完之后,朕再与他见上一面。”韩艺抱拳道:“微臣遵命。”张文灌他们是长出一口气。武媚娘嗫嚅几回,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做声。散会之后,李治刚出两仪殿,就冲着身边的武媚娘道:“你知道你方才在说什么吗?”他真是气得不轻,因为他是再三考虑过的,权衡利弊,还是认为此时和解对于大唐是非常有利的,另外,他的身体情况,也让他的锐气减少不少,要倾尽全力去消灭吐蕃,始终不符合大唐的利益,防止吐蕃往这边扩张,这才符合大唐的最终利益,吐蕃要去天竺,想拦也拦不住,天竺又不是属于大唐的势力范围,那就由他们去吧。这原本谈得也好好的,一切都如李治预想中的在进行,就是武媚娘方才插了那么一句嘴,差点就将武将给**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能又会有很多变数。武媚娘道:“陛下,臣妾当然知道臣妾在说什么,臣妾始终认为吐蕃人是决计不能相信的,陛下只能将此事作为缓兵之计,而不能当做是长久之计,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如何消灭吐蕃。”“真是妇人之见,这事不用你操心。”李治说完就快步离开了,他本来就不希望武媚娘干预军国大事,他让武媚娘坐在这里,只是让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就当个哑巴,没想到武媚娘不但出声,而且意见还跟他相左,事先又没有跟他商量过,这可是令他很不爽,夫妻不能共事,这是很有道理的。当然,以前他可不敢这么说武媚娘,他还是有些惧内的,但是因为红尘,因为那场危机,什么难听的话,他都已经说过了,有了第一回,就肯定会有第二回,另外,武媚娘在朝中的势力已经被粉碎,所以他也不是那么害怕武媚娘。武媚娘看着李治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不但没有丝毫的不快,眼中还藏着一抹笑意。......“唉......。”契何力一声长叹,朝着阿史那弥射、薛仁贵等一干将军道:“各位,其实我是赞成皇后的建议,这吐蕃不能相信啊!”薛仁贵道:“话虽如此,但是中书令他们说得也有道理,如今国内发展的这么好,现阶段与吐蕃和解,对于我大唐是更加有利的,贸然开战,只要不能速战速决,我们也难以向天下百姓交代,陛下这般考虑,也是能够理解的。”阿史那弥射道:“其实中原百姓对于吐蕃没有什么好感,关中将士也想打仗,只不过如果出兵的话,吐谷浑和西北地区就成为第一战线,那两边都在全力发展,他们肯定不想发起战争的,要得不到他们全力支持,我们还真不一定打得赢。”契何力道:“这我当然明白,不然的话,一开始我就会反对。”种种的一切迹象也反应出大唐对于吐蕃复杂的心情,别说平原,哪怕是山地,大唐也早就动手,偏偏是高原,而且这么高,要打上去,成本太大,获利太少,偏偏此时吐蕃还是一个统一的政权,将所有风险摊开来看,和要远胜于打,就是这么简单。在李治做出决定之后,韩艺开始与钦陵展开更为深入的谈判。经过三日的谈判,最终达成了一系列的互信友好协定。首先一点,吐蕃还是属于大唐的藩国,维持原有的进贡与册封体系,吐蕃要换赞普,必须李治册封。其次,吐蕃减少在吐谷浑边境的驻军,不能超过两万,而大唐方面不能增加在吐谷浑的驻军,维持原有的四万驻军。这也是双方争论的焦点。吐蕃方面当然希望同等规模的兵力,但是韩艺也拿出许多非常有力说法来,我们这四万驻军,那是防守吐谷浑的整个境内,吐谷浑只有少量的部队,而且是专门保护女王的,吐蕃在这边的驻军,就是冲着吐谷浑这一点来的,而吐蕃的奴隶就是士兵,百姓也是士兵,随时可以调集起来,我们那是职业兵,除非吐蕃方面将当地的年轻男子减少到两万,那大唐就愿意,况且,那边还有白兰部的军事势力。你们必须减少到两万才能平衡。最终还是钦陵妥协了,这是非常有诚意的妥协,怎么能够证明,吐蕃不再觊觎吐谷浑的领地,很简单,将兵撤走。另外,处月、弓月二部,彻底推出西北,直接给迁到高原上去,以昆仑山脉为界限,划分各自势力范围,作为交换,大唐承认辛头河南北流向,归吐蕃所有,但是钦陵也接受了韩艺的建议,在当地设立贸易市场,因为那里也算是一个交通要冲,虽然唐朝军事力量还没法渗透到那边去,但是西北贸易还是可以过去的。还有就是在吐谷浑设立贸易市场,促进两边百姓的交流。但是在这个互市方面,韩艺设下了许多规矩,就是双方的一些关键原料,是要经过重重审查的,不能随意买卖,但也不是说不能买卖,只是要增加买卖成本,看上去是在维护双方利益,但其实是为了维护韩艺走私团队的利益,这要是都开放了,那走私就没有什么意义,必须还是要给予限制的。这一点,大家都不知道,只有韩艺心里明白,但这只是很次要的东西,很快就谈妥了。经过此次谈判,双方划定了非常清楚的边界线,将所有的争议地区都给抹去。而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谁想到此次吐蕃出使,会收获如此重大的成果。如果全部落实,绝对可以说是吐蕃与大唐翻开了新一页。长安百姓虽然对于吐蕃的印象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但是他们还是非常支持这份协定的,毕竟百姓都不想打仗,打仗又不是皇帝和贵族去冲锋陷阵,现在生活很好,大家都不想有任何的改变。不过大唐还得派人去吐谷浑,与白兰部、吐蕃再签订一份四方契约。李治决定让他的十九皇叔去吐谷浑与吐蕃签订契约。皇叔就是干这事的,跑跑腿,其实都已经商量好了。至于和亲的事么,李治在接见钦陵的时候,还是表示今后再说,如果双方的关系变得友好,那必须要亲上加亲,如果这时候就和亲,弄得好像是以女人换和平,这不符合大唐如今的地位,也会显得这份契约很脆弱。吐蕃方面也没有过多的争取,只是要求将礼物送给大唐,大唐也收下了,并且在钦陵走的时候,给予更多的回赠,本来以韩艺的个性,是不可能给予更多的回赠,但是因为吐蕃这一次来确实让大唐感受到满满的诚意,就多给一点也无妨。要说起来,整个谈判,韩艺都没有怎么上心,一直都是非常轻松的,不跟当初跟禄东赞谈判一样,是绞尽脑汁,跟禄东赞在那里斗智斗勇。因为情况不同了,韩艺的计划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么不管吐蕃是不是带着诚意来的,他都是一定要打吐蕃的,在他看来,这不是新的篇章,只是一个暂停而已。韩艺还是将注意力放在内部发展,因此在送走钦陵之后,他就来到了金行。“这是新染坊的设计图纸。”韩艺将一份图纸交给桑木,这图纸就是在谈判期间画的,叮嘱道:“记住,要挑选那些比较年轻、忠诚,且素质比较高的工匠进入新染坊。”桑木点点头,道:“恩公请放心,经过这些年的培养,我们如今已经不缺人才。”“那就好!”韩艺笑着点点头,又道:“还有,等到今年冬季贸易结束之后,我们可能就会将代金券投放到我们在北庭金行,你现在得赶紧着手准备。”桑木点点头,突然道:“恩公,关于今年上半年的数据,我们已经统计出来,但是我们发现一个不太好的信号。”韩艺道:“什么信号?”桑木道:“在前几年,百姓来我们金行的存款数额一直都在增加,而今年上半年的增幅却开始在回落。”韩艺闻言不禁眉头一皱,道:“我没听说金行出现什么负面消息啊!”桑木道:“我们金行一直都运转的非常好,这是毫无预兆的,我们也是感到非常惊讶。”韩艺思忖半响,突然道:“或许这不是什么坏事。”桑木好奇的看着他。韩艺道:“在我们金行刚刚开始储蓄业务的时候,大家都是奔着利息来的,但是如今经济发展这么好,这一点点利息已经难以吸引百姓,百姓存款,其实就是在存钱,而存钱是一种保守的心理,对于未来缺乏安全感。好比说,如果能够保证我二十年不失业,一直都拥有稳定的收入,那么我就可以合理的去规划使用,而不是一味的只知道将钱存起来,毕竟谁不想顿顿吃肉,没钱还好说,口袋有钱都想享受。这样,你去调查一下,关于各个店铺的销售情况,从百姓消费情况应该可以看出一些眉目来。”桑木点头道:“我会立刻派人去调查的。”与桑木谈过之后,韩艺又顺道去到后院,打算找小胖聊聊天,哪知刚来到后院,就见顾倾城一人坐在院中。“哇!这么孤独啊!他们人呢?”韩艺站们门口笑道。顾倾城偏目看了眼韩艺,答道:“他们正在楼内排练新得话剧。”“他们还真是闲不住。”韩艺笑着摇摇头,道:“那行,我过去凑凑热闹。”顾倾城突然道:“你以前可不会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韩艺叹道:“这谎言虽然很动听,但是听多了,也是会感到腻的。”顾倾城冷笑了一声,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觉得好笑。”韩艺摇摇头道:“至少一直以来,是你在欺骗我,而不是我在欺骗你。”顾倾城道:“你为何不说,一直以来,都是你愿意听我的谎言。”韩艺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但问题是现在我不想再听了。”顾倾城笑道:“权势果然容易改变一个人。”韩艺道:“我并不没有改变,只不过是局势和需求不同了,商人皆是如此,就跟你不能因为羊肉涨价了,而认为是商人变了,商人要是变了,那就不会涨价了。”顾倾城沉默少许,道:“我想跟你谈谈。”韩艺笑道:“非常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