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琼平时彬彬有礼之极,说话也极为斯文,但进了洞以后,他就变得极易烦躁,问他话很少能有好声好气回答的时候。不过好在也没人往心裏去。他一眼不发的带着我们在两旁骷髅灯的照耀下向前蛇行。
空气里一种怪异而熟悉的味道,不是干尸的闷臭,也不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气味,而是……而是带有一丝非常熟悉的草药味。我明明记得自己在哪里好像问过这气味,但就是想不起来。于是低声问老李熟悉这气味不。
老李显然也在极力辨认,他使劲的嗅了嗅,道:“像是藏香吧,又好像带有硫磺味……”话还没说完,尼琼忽地打断他的话,道:“这灯油和灯芯均是修洞人当年特制的。不要说你们,连我都没有见过。”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真的觉得这气味很熟悉。尼琼毫不客气的否定了我的想法:“你不可能在其他地方见过,因为这灯和灯油是用来克制某种怪物的……我们必须赶紧办事,要是灯熄灭了,我们还没走出去的话,哪只怕我们几个没有半个人能尸首完全的出洞。”
许之午有些不相信,道:“什么怪物?没这么严重吧?”
尼琼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再走两步,他又叫我们仔细留心洞壁两旁,说还有岩画。尼琼对这洞了如指掌,他叫看岩画,果然很快就有岩画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是,这次的岩画和上次的有些不一样,上次那岩画的线条流畅而欢快,简明生动。而这次,线条扭曲晦涩,极为抽象,我看了半天才看出一顶类似王冠的东西来,仿佛应该是一个人头戴着王冠,可是那脸部又明明不是人,是一长着恐龙那样一张大嘴的怪物似乎是这样。不过看久了,眼花也是有可能的。
本还待仔细再看。尼琼连声催促时间不多,要赶着带我们去看最要紧的一处。于是只好走马观花扫了几眼其他的画面,感觉线条全都痛苦扭曲,内容一时是看不明白的了。
又跟着尼琼拐了几个弯,两旁仍旧还有骷髅灯,那奇怪的味道渐渐没那么浓了。
走着走着,尼琼忽然无比惊讶的“咦”了一声。
“怎么回事?”许之午连忙问道。
尼琼指着地上一大堆新鲜的泥土,脸色非常难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跟着心裏咯噔一下,难道会有人比我们先进来?还动手挖走了什么至关紧要之物?可是……我的脸色已经如菜色一样,开口问道,“这一切不是秘密吗?尼琼,除你以外,怎么还有人知道?”
尼琼摇摇头,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不再往前直走,而是抬脚跨过那一大堆泥土,往斜刺里去。我们只好跟进去。
跨过泥堆,往里又是一个还算宽敞的洞穴,洞壁两旁没有任何东西,却不知是哪里透进来的光线,隐隐约约的照得人轮廓模糊,面目不清。尼琼仍然在前面带路,正走着,忽然噗通一声,绊倒在地。
众人大惊,以为他遭了暗算,连声问他怎么了,又乱糟糟的想往后退,又想去将尼琼扶起来,场面顿时乱成一团糟。还好,尼琼很快反应了过来,沉声道:“没事,大家别急!”此话一出,我们见他没事,心裏有了底,不再慌乱,许之午忙忙问他摔着没,又问能不能起来,要不要人扶。
昏暗中看不清尼琼的神色,只听他无比冷静的道:“死人。”怕我们没听明白,又补充一句,“一个死人把我绊倒了。”
死人?许之午首先反应过来,抢上前去一看,连忙叫我和老李:“小罗,李增,来看……怎么会是德国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死死的盯着那句尸体,连说好几个“怎么可能”。
我和老李去一看,都愣住了,真的是怎么可能!地上躺着的人,赫然就是在拉萨许之午欲闯红灯时,那个在路中间用德语和许之午答话的年轻人,他没死多久,身体还没僵尸,仰面朝天,双目圆睁,身下长长的一条血迹拐向洞深处……这……我们大家顿时乱了方寸,尼琼看着许之午,许之午看着我和老李……“怎么办?”我完全没了主意。
许之午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冷静了下来,拿了块布包在手上,将那年轻德国人的尸体翻过身来。
一翻过来,许之午怪叫一声,马上跳开。指着尸体颤声道:“你们……你们……看……”
不用他说,我们全都看见了:尸体背部巨大的一个窟窿,断骨碎肉散落其间,窟窿边缘是不规则锯齿状的咬痕我可以非常肯定那是咬痕,而且是咬肌十分发达的巨嘴动物拦腰一口撕咬过去,扯掉了他大半个背部骨肉的咬痕!
“洞里……洞里……”我想说洞里有至少是狮虎一类级别的猛兽,可是全身发颤,连牙齿也战作一团,连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大家都被吓傻了,呆在那里不知该跑还是该逃。
我只觉手脚发软,强巴恪山上的恐怖经历一幕一幕的向我袭来。我告诉自己要赶紧走,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可是全身上下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连脑子都没有力气,完全是一片空白。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次又完了。
……半晌,终于有人开腔了,是尼琼。他艰难的道:“看来金眼银珠真的是不祥之物,已经引出怪物来了……我们……没人能幸免……”
我好不容易才摆脱强巴恪山上一干僵尸还是起尸的阴影,现在又遇到这样的事!后悔了,完全后悔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听那个唱香巴藏戏的小姑娘的话,不要插手进来……该死,我为什么好奇心要那么重,死活就要跟着许之午来看个究竟!
我又悔又怕,完全没了平日里半分的冷静。
就在这时,洞深处忽然传来扎扎的类似沉重的木门开动声音。
我一听,只道是猛兽出来,大家个个骇得面无人色,肝胆俱裂,想跑,脚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许之午哆嗦着问尼琼:“怎……怎么……办……”
尼琼虽然惊惶,不过比我们其他三人稍好。他还能勉强说出完整的话来,虽然声音发抖:“我们现在……只能……顺着血迹过去……逃,我想我们是逃不掉的了。还不如去看看。”光听内容,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一点都不害怕。可是一看他脸色,已经全白了,明明表现出来的恐惧不在我们之下。况且他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都吓成这样了,他还要坚持再进去?他敢情是没见过无面之流的厉害?我以为我耳朵被吓坏了,听错了。
许之午哆嗦着,不敢相信似地问:“进去?……现在?”
尼琼又踌躇了下,弱弱的道:“现在……”停一下,想了想,又道,“不然等我们回去拿点武器装备也行。”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惊醒过来,不待尼琼发话,立即转身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而那扎扎的门声,随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