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忠“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带着我们继续在这昏暗中前行。
七拐八弯地走了不知多久,那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清晰,几乎是直奔鼻孔而来,浓烈得化不开的干尸味道,没错,就是干尸,丝毫没有腐烂的干尸。
“你要带我们去一个放满干尸的地方?哪里层层叠叠的堆满了人和各种动物的尸体。”我开始又有些控制不住身体里那外来思想,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秦大忠惊讶得再次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
我不答话,唐明浩接过话道:“他负责高层实验,人的部分他应该比较了解。”说完又自言自语地说,“这裏怎么可能会有牲畜味道。那些畜生不都在外面山上的洞里吗?”
我默不作声,那种浓烈的干尸气味让人觉得分外亲切。“到了到了,应该快到了!”我心裏默默的对自己说。
果然,秦大忠带着我们再拐了两拐,前面霍地一下亮开了,一扇凸凹不平粗糙至极的大石门兀立在眼前。
我一见这石门,脑子哄的一声,完全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甩开央金,大步跑上前去,整个人贴在石门上,不住摩挲,兴奋地大叫:“就是这裏!你来看!”我招手叫唐明浩过来,“我在大祭师花园里见过这石门!”
唐明浩走着过,苦着脸,低声黯然道:“我哪有资格见大祭师。”
这不要紧,一切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我们终于回家了。这曾是我工作的地方。这一刻我完全和身体里的外来记忆不分彼此了。
“来人!来人!快把门打开!”我激动地语无伦次,“快!快!我要回去!”
秦大忠走过来,在门的右下角不知怎么捣鼓了几下,石门轧轧的开了。
屋里,不,是洞里,宽阔的洞里无数干尸或坐或卧,神态安详,全无狰狞之相。他们都是自愿供我试验的农奴。我根本顾及不到身后其他人的反应,这一切是多么的亲切!我流落在外那么长时间,终于回到自己的为王效力的地方。还差一步,我就可以找到肉身不腐不朽与生人无异的方法了,就差一步。
不能再耽搁,马上继续研究,就差一点!
工具呢,我的药箱我的道具我的那些工具呢!
“来人来人!”我急得团团转,用藏语大叫,“快把我的药箱和工具拿来。”
心急火燎间,有人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用普通话柔声叫道:“罗练。”
央金这一声“罗练”,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朝我泼下来,我立刻清醒了过来,是的,我是罗练,不是什么要拿农奴来试验的匠师,所有的激动瞬间烟消云散。
同时脑子里那一直很强势的记忆,不知怎地一下子萎靡了下来。难道他也察觉到物是人非?
不知怎地,我忽然又同情起他来。
“王带着他们走了。对吗?”我能感觉到他在哀求我替他问这话。
没人能回答他(我),没人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明浩指着眼前的一大片各种人的干尸,不知是回答我的问话,还是自言自语:“王应该没走。你们保存肉身的技术还不及我们对牲畜的。”他言语之间颇有些自负,扫了我一眼,又去看那些干尸。
那些干尸皮肉和毛发都在,可是整个人全部脱水风干了一般。“最后一步,就差最后一步。”那种强烈的念头又冒出来了,可是这次我能感觉自己能驾驭他,他再也不能左右我,是在哀求我,哀求我去问唐明浩,问他是否知道最重要的那一步。
“你们牲畜研究得怎么样了?”我没把他当唐明浩看待,他此时不过是一个掌管牲畜的小农奴罢了。
唐明浩嗤笑一声,傲然道:“你没看见外面山洞里的牲畜吗?那就是我的成果。”
那山洞里,牦牛山羊等物莫不栩栩如生,骨骼结实,肌肉鲜活。比起眼前这干瘪的尸体,完全是云泥之别。
想到这裏,身体里的“他”顿时蔫了,再也不敢把唐明浩当作小农奴看待。奇怪,我能这么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思想活动,可是他已经完全不能控制我了,而且,他看见自己技不如人,似乎万念俱灰,大有寻死之意。
死?他寄生在我的脑海里,要怎样死?
“央金!”见识过他以前的强悍,万一他指使我自杀,那岂不是完蛋了。我不由得心生警戒,连忙叫央金过来,同时给她说了自己的感觉,叫她随时关注我的情况,万一有不对劲,要及时制止。
央金看了看唐明浩,握着我的手,一时沉吟不语。
唐明浩没理大家,不再说话,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些尸体,半晌,他神色又黯淡了下来,叹道:“只有肉身有什么用,精神力不在,还不是行尸走肉。”说完又是长叹两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不过是一个残品次品储藏室罢了。王要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