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一声呼唤,轻轻的,浅浅的,那声音唤着——若若。
“若若,快快回房去,你爹回了。”
“若若,莫要跑那么快,小心摔着了……”
“若若,来试试,娘亲做的这件衣裳你可喜欢?”
温婉柔善的声音,仿佛从亘古传来,冲破脑海,钻入心底,苏晚想要摆脱身体的束缚,甩掉脑中混沌,听清那声音,看清那说话之人,却无论如何都换不来片刻清明。
“若若,你快逃!往西逃,逃出去就好了。”
“若若,听娘亲的话,娘亲在西河边等你。”
“若若,你记住!你是我楚家的孩子,你叫……”
你叫……
叫……什么……
苏晚伸出手,想要捞住那越飘越远的声音,用尽全力只让那声音消失得越来越快。失去知觉的身体倒是恢复的疼痛,嘴裏苦涩难耐,“哇”地一声尽数吐了出去,猛地睁眼,便见到穆旬清黒如墨潭的眸子。
“醒了?”穆旬清略略挑眉,瞟了一眼被苏晚弄脏的被褥,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拿着瓷勺,坐回苏晚身边,舀了一勺浓黑的汤药,伸到苏晚嘴边。
苏晚面色煞白,眼神空洞,木然看着前方,好似灵魂剥离身体,那勺子到了嘴边,便乖巧地张嘴喝下。
穆旬清的手顿了顿,瞥了一眼汤药,垂下眼皮,又舀了一勺,送到苏晚嘴边。
苏晚犹自沉浸在刚刚的梦境中,只有声音的梦境中,那梦中人唤她“若若”,自称“娘亲”,让她逃跑,令她记住自己姓楚……
“看来晚晚是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这剧毒嗜心散都尝不出来,怎么,不够苦么?”穆旬清一声嗤笑,继续将舀了汤药的勺子送到苏晚嘴边。
苏晚这才回过神来,刚刚的呆滞散尽,看了看四周,竟是在一处厢房。房内屏风桌椅俱全,布置精致,自己则躺坐在床上。穆旬清拿着碗,坐在她对面,舀了汤药的勺子停在她嘴边。
发生了什么?
刚刚她还在山顶,看风都夜景,接着被穆旬清推下山,山下,好像,是一片湖水……苏晚看了看自己,果然浑身湿泞,再看了看穆旬清手里的药,不,应该说是毒,他刚刚说,这是剧毒……
突地一股戾气涌上心头,苏晚眼中泛起犀利的芒光,猛地伸手打翻穆旬清手里的药,连带着整个人都几乎扑了过去:“我……我不……”
我不是苏晚……
我叫,楚若……
瓷碗碎在地上,洒了一地浓黑的药,泛起细小的泡沫,接着腾起白烟。穆旬清一个让身躲开扑过来的苏晚,冷眼看着她。
苏晚身子虚弱,无法稳住身形,跌在床上,半趴着想要说出完整一句话,却只发出呜咽之声。
“这毒性太强,有几日不能说话也是正常,你还是少废些力。”穆旬清不在意地抚了抚腰间的“清”字翡翠,撩起衣摆在不远处的圆桌边坐下,看着苏晚,眸光隐现,轻笑着:“我只是担心晚晚现在用尽了力气,毒发起来……连自杀的力气都无!”
最后那一句,格外阴冷,苏晚觉得自己从上到下凉地彻彻底底。
她是谁?
苏晚?
那为何他们嘴裏的苏晚,与爹娘告之她的,完全不一样?
楚若?
仅仅一个梦,何以证明她是楚若?即便现在可以说出来,连自己都无法信服,又有谁会信?
苏晚提起的一口气沉了下去,晕眩便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逐渐迷离,干脆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浸在混沌中。
睡吧睡吧,睡着了,便什么都不用面对。
苏晚嘴角轻轻掀了掀,她看到出嫁那日房门口那几朵野花,迎着朝阳盛开,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