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甜的酒气充溢在牢房内,苏晚看着酒面泛起的微光,咽了咽口水,将信将疑地抬手接酒。
云宸却突然连连咳嗽起来,带着拿住酒杯的双手也微微颤抖。刚刚溢在杯口的酒洒了出来,溅落在地上瞬间冒着泡,腾起白雾似的水汽,酒香更浓。
苏晚面色一白,两手颤抖着缩回去。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怕死,可真到了生命尽头,心中好似被挖了许多个破洞,空荡荡的让人没由来的惊慌。突然觉得呼吸到沾染着阳光的空气,都是一种奢侈。
“苏姑娘请!”云宸好似什么都未看见,又把酒杯举近了些,脸上仍是挂着轻柔的笑。
苏晚自知躲不过,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伸手接过酒杯,对着云宸笑笑,轻声道:“谢谢……”
谢他在将军府里为她看病替她开药;谢他陪她在天牢的那一夜;谢他惦记着自己身上的疤痕;谢他在岭南一路的照顾……
“苏晚”这一生,只有两个人给过温暖:一个是穆色;一个,便是他云宸。
云宸眼里噙着的微光闪了闪,眼角弯起,看着苏晚仰面将酒尽数倒入喉中。
穆家将军府内喜乐震天,来往官员贵族络绎不绝。一群群喜鹊停在屋檐上叽叽喳喳,被屋檐下各种寒暄道喜声掩盖。
今日风国唯一公主出嫁,排场自是非同寻常。早在几个月前众人就翘首企盼,这该是几十年来最为隆重的一场皇家婚礼。可出乎意料的是,风幽公主在大婚前几日主动提出斤减婚礼仪式,以普通百姓的礼仪为参照嫁入将军府。
这消息一经传出,百姓们惊诧过后,纷纷对风幽公主屈尊降贵贴近民心的行径赞口不绝,今日更是大批涌在将军府外齐声道贺。
风幽公主一身凤冠霞帔,明艳堪比苍穹骄阳,周身贵气难掩,生生比常人多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气势。穆旬清身着红色喜福,面色柔润,携公主行礼。
穆家主母十年前病逝,穆老将军未再立正式,剩下几门偏房小妾登不上大雅之堂。穆老将军又病卧床榻,此次婚礼便由穆旬清的舅舅,当朝宰相穆义夫妇主持。
风国民俗,成婚之时三拜,一为天地,二为高堂,三为夫妻互拜,礼成之后方算结为夫妇同甘共苦生死不弃。
行礼之时,将军府外骤然响起春雷般的鞭炮声。一冲入天的烟花在天空轰然散开,尽管春阳正盛,仍是美得炫目。风都城内瞬时高扬起恭贺声,数万百姓对着将军府的方向齐声欢呼。喜乐声一曲响过一曲,屋檐上的喜鹊展翅飞散,在风都上空盘旋。
身着喜福的二人并排而立,男子气宇轩昂俊勇无匹,女子身姿妖娆气度逼人。穆义夫妇笑意连连,甚是满意看着二人,等着代穆老将军受上一礼,冲冲喜气。穆旬清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瞥向大厅窗口。
喜娘正欲开口唱“一拜天地”,艳红的唇张到一半,瞥见新郎面色突地变作煞白,刚刚柔腻的眼里迸射出寒气,生生将快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她顺了顺气,做了个深呼吸,大唱道:“一拜天地!”
一声落地,风幽公主已经弯腰下拜,穆旬清却是僵直在原地盯着窗口一动不动。
穆义四十来岁的模样,很是清瘦,一对八字胡抖了抖,大力咳嗽了两声。观礼人不敢出声,便也随着穆义的模样,轻轻咳嗽。
风幽公主显然察觉到什么,身子僵了僵,却仍是弯着。
窗口处这时才出现一个人影,身材修长,身姿矫健,一个翻身便到了屋内跪在地上。来人正是尹天。
尹天抬头,双唇微动,却未出声,显然是用唇语对穆旬清说了句什么。
穆旬清猛地转身,手上的红绸落地,另一只手扣住风幽的左手,倾身到她耳边,极力压抑地声音低沉问道:“你,把宛宛弄到哪里去了?”
大红的盖头盖住风幽的脸,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显然浑身一滞,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你明知没有解药,她会死!”穆旬清脸上冷得看不出任何表情,低声逼问道,“凡事皆已如你所愿,你还想如何?”
风幽反手拉住穆旬清的手臂,冷笑道:“我就是想让她死,那又如何?”
穆旬清神色一凛,抽开手臂,不再与她多说,众目睽睽之下提着步子往外厅外走。
“穆旬清!”风幽大喝,声音尖锐。她一手拉下艳红的盖头,掩住眉目的珠帘被她扯断,一颗颗掉落滚了一地,随即滚落的是眼里的泪,“你要走?”
穆旬清的身子猛地顿住。满堂静谧,数千目光刹那聚集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