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吃了吧,为了它,我可是费尽心思。”穆绵的手又往前伸了伸,两粒药丸在她手心,殷实的黑色。
苏晚不由地退了两步,刚好退在一簇长竹边,没了后路。
“吃,我当然吃。”苏晚坦然一笑,不着痕迹地擦去手心的汗渍,伸手去拿穆绵的药。穆绵脸上的兴奋毫不掩饰地流露,双眼盯着苏晚的手,闪烁着迫不及待。
苏晚两只拈起两粒药便往嘴裏放,却在临近双唇时右手一歪,两指一弹,两粒药便分散落在身后那一簇长竹中。穆绵见状,怒由心生,冷眉一竖,一个耳光再次甩了过来。苏晚一手拦下来,猝不及防地,另一只手扬起毫不犹豫地甩了下去,“你以为我忘了一切便由你摆布?妄想!”
穆绵万万想不到苏晚竟敢反击,气得面无血色,抽出腰间的长鞭怒道:“凭什么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中,就你一个人忘记一切,逍遥自在地活着?给你机会你居然扔掉,你也知道自己十恶不赦无颜存活于世,所以逃避,对么?”
说道后面几句,穆绵已经笑起来。苏晚不知自己到底如何惹到这位大小姐,使得她对自己穷追不舍,像是恨不得扒皮拆骨一般。她垂下眼,只见到穆绵手里握着的长鞭,抬头蔑笑道:“穆姑娘又想靠那长鞭替你出力么?若没了它,你又能奈我何?”
她可不想继续在鞭子底下吃亏。穆绵一听,果然甩手将鞭子扔在一边,笑道:“你又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宛轻尘?”
说着,一步步向苏晚逼近,伸手欲要拉出她几乎钻入竹子里的身子。苏晚的手却是突地一动,只听见翠竹折断之声,随即一个旋身跳开,躲过穆绵的手,顺势扔出手上的断竹。穆绵未料到苏晚反应如此之快,想要侧身躲过,却是来不及,断竹刚好擦过她的手臂,割破衣衫渗出血来。
苏晚得了空,拔腿便跑。穆绵一个眼神,无名黑衣人拦住苏晚的去路。苏晚转身轻笑,“你到底想要如何?药已经丢了。杀了我你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何不就此别过?穆姑娘只当我死了便是。”
“可你还活着!”穆绵双眼里是深沉的执拗,双唇颤了颤,还想说点什么,咽了下去。
“我本就只剩一年性命而已,一年以后,再不会对你有任何干扰。况且,此次入谷,我也未有打算再出来,我已经做出让步,你何苦咄咄逼人?”苏晚放缓了语气,没有质问的意思,只轻轻叹了口气,满脸的萧索。
穆绵将信将疑地睨着她,“只剩一年性命?”
苏晚讪笑,“你忘了噬心散?没有解药,我能活多久?”
穆绵怔在原地,眼里闪着怀疑地芒光。苏晚随意瞥了瞥旁边五人,她想逃出去是不可能,可穆绵也不会轻易杀她,她不会笨到不知自己与云宸的关系,现在要么她当真心软放了自己,要么就只能拖着,看是否会有杀手突出重围来救她。
天色渐晚,夜色蒙胧中穆绵的眼蓦地闪过一丝凌厉,上前抓住苏晚的衣襟,笑道:“即便还有一年,我也不要你毫无愧疚了无牵挂地活。”
说着,她举起左手的药瓶到嘴边,咬掉瓶塞,递到苏晚唇边,“药,当然不止两颗。本来听说这药极为伤身,多服虽会在短时间内刺|激你记起一切,可一个不小心,便能要了你的性命。你说,若我与哥哥说你急于恢复记忆才被这药毒死……”
苏晚紧紧抿着唇,面色已经有些发白。
她不想记起来。既然云宸说他二人忘记一切,只记住如今的幸福,她便听他的,不再去刻意追究。即便自己的人生从此残缺,她只想守着这份微小单薄的幸福,安然过完剩下的日子……
穆绵的手开始用力,抓着她胸前衣襟不肯放开,另一只手拿着药瓶往苏晚嘴裏倒。苏晚紧紧咬住唇,穆绵猛地放开她的衣襟,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逼她张开嘴。
苏晚力气哪能比得过身有武功的穆绵,一时间所有注意力都在要紧的牙关上,却又挣不过穆绵的手,脑中轰的像要炸开一般,挣扎着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吞药,不要恢复记忆,不要再与云宸有任何嫌隙!
穆绵越见她挣扎,越是用力,那种猎物在手中一捏即碎的快|感几乎让她毁了苏晚的下颚,直到身前突然一凉,整个人的神智才被拉了回来。
苏晚双眼通红,双手颤抖着抓着被她撕掉的衣衫。穆绵鹅黄色的裙衫竟是被她生生扯下一大块,从肩膀到胸前到腰间,连着里衫都被撕开,手臂,胸口,大片肌肤裸|露在外。
穆绵本能地甩开苏晚,药瓶也被她扔下,用两手挡住身子,五名黑衣人齐齐背过身去。苏晚眼中血色未褪,举手间抽下发髻上的银簪子一个转身便到了穆绵身边,一手扣住她的颈脖,一手拿着簪子对着她脖间大穴,低吼道:“全部给我滚开!”
穆绵欲要挣扎,五名黑衣人正好转身,她只能用手护着身子,脖子稍一动便触到银簪,不知是气是怕,牙齿咯吱作响。
苏晚以穆绵为人质,往前一步那些黑衣人便退后一步,不吃亏也不给苏晚占便宜。她握紧了银簪,对着穆绵低声道:“让他们撤!”
穆绵瞪了她一眼,不作声。苏晚手向前一推,簪子插破皮肤,颈间的血急促流下来。穆绵吃痛,却仍是紧咬着牙关,片刻,轻笑道:“你敢杀我?云宸永远不会原谅你。”
苏晚的手无法抑制地抖了抖,心中浮起一股郁气。
明月升起,投在林间好似阴森狰狞的大笑。在场七人,无不凝神屏息。五人将苏晚和穆绵围在中间,十只眼盯着苏晚,试图寻找机会下手。苏晚挟住穆绵,手中的簪子未再多进一寸,却也不曾放下。
她在等,等人来救她。
林子里猝然起了轻风,沙沙一阵声响。苏晚嗅到淡淡的青草香,带着醉人的酒气,眼窝一热,眼前蓦地腾起一阵水雾,云宸来了。
果然,五人中突然闪现白色的影子,雪白的衣衫墨色的发,在夜色里分外显眼。苏晚心头一松,随之手也松下,紧绷了大半个夜晚,整个人再无力气,瘫坐在地上。穆绵得了自由,毫不犹豫地奔向白色的影子。五名黑衣人摄于来者气度,不由地渐渐靠拢。
“哥哥……”穆绵一头埋在云宸怀里,泪水涟涟。
云宸只见她身上血迹斑斑,衣衫不整,大片肌肤裸|露在外,眼中蓄起寒气。
“哥哥,是她!”穆绵靠在云宸怀里,一手指向苏晚,咬牙切齿道,“她拿簪子扎伤我,还……还让他们欺负我……”
穆绵看着苏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苏晚却是看着云宸,见他拥住穆绵,见他愈发空洞的眼里只余冰冷,只觉得耳边嗡鸣不止,脑中像是有人拿着刀剑不停翻搅,搅出灼烫的血让她连略略思考都觉得难耐。听不到穆绵在说些什么,看不到她眼里越来越浓的得色,万物俱静,直到熟悉的味道欺近,冰凉的手指扣住她的喉。
“我没有。”苏晚不知自己如何吐出这三个字,又为何要吐出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