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2 / 2)

逃夭 西西东东 2200 字 1个月前

“你的眼,到底为何……”穆旬清抬手想要抚住那双眼,却僵在空中,不敢碰触似地,骨节分明的五指带着些许颤抖,最终缩了回去。

他去酒肆寻她时,居然未发现她的眼盲,还为了她“见”他时的过于平静而略有恼怒,可再见时……毕竟是曾经刻骨铭心地恋人,又怎会看不出那细微的差别。

苏晚讪讪一笑,“皇上贵人多忘事。为何不问我身中剧毒,这么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穆旬清像是被人一刀正中心窝,身子猛地一抖,垂下眼,出口的声音有些嘶哑,“噬心散……我以为隐飒阁能人居多,五年前见你仍然安好……”

“呵……”苏晚嗤笑一声,“隐飒阁里的,是人,不是神。”

“宛宛……”穆旬清突然一动,抓住苏晚的手,“若我知晓你中毒未解,必然留下解药。那年……风幽将解药毁了。”

他以为她沉河而死,风幽为泄愤毁了所有噬心散的解药,称即便是未死在河里也会死在毒药下,逼他死心。那时的他哪里用逼,根本就是心如死灰,也无心去与她争执。

思及此,穆旬清眸中闪过一道寒光。苏晚却是抽出手,随意地笑笑,“再说往事又有何用?”

穆旬清垂下眼睑,换了话题道:“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那日天刚亮便再去酒肆找她,正好看到她步履蹒跚地回来,头发像是结了冰般沾着白色的雪花,面色冻得发紫,全身都在颤抖,问她话,她像是失了魂魄般一句都答不上。他让她随他回风都,她也不反对,上了马车便迷迷糊糊开始生病。

苏晚撇嘴笑笑,颔首道:“好了许多。”

穆旬清凝视她略有红润的脸,微微颔首,刚想问那夜发生过何事,苏晚开口道:“皇上既然辛苦来此,不若与我说说,断贾城到底发生何事?”

那夜隐飒阁有所行动,她双眼看不见,可几日过去穆旬清这边不可能全然不知。

穆旬清略作沉吟,片刻才道:“断贾城里……失踪了一百多名孩子,皆是为了躲避战乱,从各地迁移而去的大户子女。”

“然后呢?可有其他消息?”

“若是有消息便好处理了,现在唯一安宁的断贾城因为这失踪的一百多个孩子乱成一片。”穆旬清一声轻笑,似在自嘲。

“皇上猜测,是谁下的手?”

“掳走那么多孩子只在一夜之间,手法利落悄无声息,必然是隐飒阁下手。”

“那皇上估摸,他们抓这些孩子意欲为何?”

“以此为威胁,聚拢断贾城闲散势力,让他们为韩家效命。”

穆旬清的回答似早在苏晚意料中,她轻轻一笑,随意道:“说不定,他抓了这些孩子,是想尽数杀掉。”

穆旬清面上一白,道:“不可能。他既是顾宸云,视我穆家为仇人,必定以孩子为危险来对付我这个皇帝,又怎会杀了一百多名孩子,逼得他们与自己为敌?”

苏晚垂着眼,好似正看着石板上的地图,微微摇头。

如今暴乱四起,很大原因便是当年与穆家对峙的韩家卷土重来,打着穆旬清“弑君”的旗号。这旗号,有人信有人不信,可谣言四起,甚至有人说亲眼见到穆旬清给先帝灌毒药,再加上多人煽风点火,有人蓄意挑起事端,再有人不甘心就此落败,想要反击为胜,自然这风国再不得安宁。

穆旬清认为是隐飒阁与韩家结盟,韩家才能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反击,掀起轩然大|波。苏晚却不那么想,隐飒阁不可能与任何人结盟!

“如果他们抓了那些孩子,便是要杀。你……会救么?”苏晚抬首问道。

穆旬清一怔,蹙眉道:“不可能。”

“我说如果。”

穆旬清顿住,沉默半晌,看着房内的灯火微微眯眼,随即不屑笑道:“莫非我这皇位,要靠百名孩子的性命来成全?”

苏晚了然地笑,人不管变成什么模样,骨子里的东西总是根深蒂固的。譬如穆旬清的优柔寡断和光明正大。他性子里的温煦和云宸表面上的温煦,在两虎相争时是截然相反的结果。撇开他的优柔寡断,单单隻揣着所谓的“光明正大”,也不会是云宸的对手。

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云宸要的是什么!

“你把这个,遣人交到隐飒阁。”苏晚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递给穆旬清。

穆旬清接过,端详了一番,只见上面绣了一个“夕”,突然想到什么,开口便欲问。苏晚忙出声道:“之前你我说好,我不想说的,你便不问。”

穆旬清满肚子的话就被这一句给堵了回去。自从苏晚答应过来帮他,发现她的眼盲,他刻意蓄起的伪装一件件地脱落,在她面前端不起皇帝架子,装不出冷眼相待,更不忍再说冷嘲热讽的话。他离宫几日,政事成山,接连几日处理完了便迫不及待地往这裏赶。

同样是将军府,同样是亮堂的屋子,站在门外看到投在窗上的人影,他几乎要觉得自己身处六年前。那时他只是个年轻气盛的将军,那时她只是爱舞剑的女子,那时他们之间没有仇没有恨,干净地好似月光下绽放的白梅。

可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看到双目混沌的苏晚便知晓那都是自己的奢望罢了。

如今他为人夫,她为人母,割了爱,舍了恨,他们之间,再回不到从前了。

“皇上该回宫了。”苏晚突然站起身,打断穆旬清的思绪。

穆旬清见她要离开矮桌,欲要伸手去扶,却见她准确无误地绕过屏风,去了里间。

“你……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穆旬清凝视着屏风,像是透过屏风能看到苏晚的影子,轻缓地笑着,却是不加掩饰的落寞。

里头苏晚正好走到榻边,扶着榻沿坐下,听到穆旬清的问话,突然笑了,笑得无声。

“即便我不改变主意,你会轻易放掉我这颗棋子么?”

屏风外的穆旬清没有回答,片刻过后外间响起脚步声,开门,关门。苏晚知道穆旬清走了,斜倚在榻边继续笑,笑得黯淡的双眼泛起波光。

为何会改变主意?

既然一直是自作多情,她何须客气?既然一个两个都逼她出面,她何须顾虑?要恨,要报复,她不介意斗得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