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潮潮的热气喷洒在她颈边。有烟味, 酒味, 衣服上男性的味道。周逸埋在他胸前不敢抬起来, 闷闷的把头摇了又摇。
雨滴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户。
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 何东生笑说真不抬啊,姑娘还是摇头。他有些拿她没办法, 由她扯着袖子。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这儿啊。”
周逸蹭的从他怀里抬头看过去, 魏来对他们笑着摇手说大家都等你们呢。何东生并没有回头, 等到身后没动静了低头看她。
“不是不抬吗?”他还在逗她。
周逸难得使小性子,这会儿脸唰的红了。何东生低头玩味儿,笑着拉过还在别扭的人朝着包厢走了去。
饭桌上的气氛比之前还热闹, 酒瓶多了几匝。
有人看他们回来戏谑:“干吗去了那么久啊?”那调子拉得老长,透着暧昧之音。他放浪的笑了笑,说差不多得了啊还喝不喝酒。
“喝喝喝。”几个男生一起喊。
那天晚上他们玩的很晚, 何东生喝了很多, 回去的时候身子有些晃,说话倒是还挺正经。魏来说他们要去K 厅问他去不去, 他笑笑说算了吧。
周逸至今都记得二〇一〇年那个夜晚。
饭桌上他和人轻声谈笑, 说的全是她听不太懂的专业名词。还有他将她压在淋着雨的窗台低头亲她的样子, 笑从胸腔溢出来, 低眉含羞一霎全是他的味道。
一到宾馆她就推何东生就去洗澡, 自个找电影看。
他洗完澡出来下身裹着宾馆的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看她。周逸端着泡好的茶水给他递过去,何东生问这什么。
“我找老板要的。”她仰头说, “听说茶水可以解酒。”
何东生笑笑,低头喝了大半杯。
“你们平时玩就这么喝吗?”她问。
他往床上一坐,床陷了一大半进去。
“这都算轻的。”他笑了下,又擦了两遍头发将毛巾扔到了床头柜上,“你什么时候见我喝醉过?”
周逸知道喝酒对他来说难免,毕竟伤身还是忍不住劝他少喝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只是笑笑说知道了。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他:“知道才怪。”
何东生听她这话里还有些怄气的意味,懒懒的往床头一靠笑着看她。周逸察觉到那目光把头抬了抬问看我干什么,他的视线从她的脖子落到脸蛋。
“怎么着。”他说出的话带了点轻浮,“还不兴人看了。”
周逸伸手抓过一个抱枕挡在脸颊上,伸出一只手说看一眼十块,裙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向上提了一个幅度,可以看见她白花花的大腿。何东生觉得那点醉意又上来了,轻飘飘的说要多少都给。
他的声音忽然变轻了,周逸低眉笑。
许久不见有动静,周逸慢慢拿开抱枕。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她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儿伸出去的那只手已经被他拉了过去,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何东生捏着她下巴亲了下来,堵住她的惊呼。
她的唇有点凉,很软很滑,还有一点香橙的味道。那时候他就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姑娘真厉害起来够他喝一壶,不然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敬魏来,倒是让他惊喜。
周逸一直闭着眼睛由他亲着,半响喘不过来气。
她的嗓子里溢出轻轻柔柔的低哼,何东生低笑着离开她的嘴,笑说好了睡觉,明天带你出去玩。
周逸的脸早就红了,垂着下巴瞪他。
“不睡啊?”他逗起她来,故意低了低头,“那咱……”
周逸缩了缩脖子:“何东生你再说。”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偏头笑开又看向她。青城的那个夜晚星星很亮,什么都比不上她的眼睛。
那两天他带她到处玩,周逸觉得自己不像青城人。
有一个傍晚路过一家书店,她非要拉着他进去看。书店像是有些年头了,灯光昏黄但不影响阅读。她站在一排排书前弯着腰很认真的样子,好像周围什么都没有了。
何东生靠着书架,手抄兜看她。
想起前些日子他跑去书店给她寄书,老板都和他很熟了便问怎么回回买这么多。他当时一边低头填寄送单一边笑说女朋友喜欢这个,老板玩笑道那你有福了。
周逸还在挑,手指在书上拨来拨去。
何东生俯腰上前问:“想好买哪本了吗?”
“想买这个。”她的眼睛还盯着书,小声说,“但是没有全版。”
何东生说那简单,再去别家看看。
“这个译本就七卷已经绝版了。”周逸说,“其他的都不好。”
周逸曾经很奇怪的想过,像《追忆似水年华》这样的绝世名着中国竟然少有完整地译本。二〇一二年译林出版社统一译制,虽不算经典却也是个新的尝试,但那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后来她什么都没买拉着他走了出去。
路上她和他聊起写作,说陈迦南建议她去网站问他意见。何东生对这个倒没什么想法,主要看她意思。
“就像我喜欢打游戏。”他给她举例子,“你要把这个事儿当做享受来看就不是问题了。”
“可是就这样进入一个新的领域我没把握。”周逸一直在头疼这个问题,“一点读者基础都没有怎么办?”
“你写作为了什么?”他这样问。
周逸想了下说:“就是喜欢写。”
“那不就完了。”何东生说,“还没开始就想着结果好不好这可不行。”
周逸被他说的有点沮丧,耷拉下脑袋哀叹说写一本书真难,写一本好书更难。何东生揉了揉她的脑袋,顺手搭在她的肩上。
“这事儿不能这么想知道吗。”他说,“见仁见智。”
周逸仰头问他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是好的作品都有人喜欢。”他对她说,“你看有几个现在还读鲁迅?”
周逸听完“咦?”了一声,歪头朝他笑。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安慰人了?”
何东生哼了一声:“我说我对心理学有天赋吧你还别不信。”
又嘚瑟。周逸笑。
他们到红绿灯路口的时候遇到一个外国背包客问路,英语噼里啪啦一长串,周逸回了些什么何东生不知道,他只听懂了最后那句不客气。
背包客一走,她被他看的发毛。
“退一万步来讲写小说不行咱还可以当爱好,有一天真不喜欢了学个英语翻译也不错。”他说,“我他妈英语学了十多年至今还只会简单句。”
他难得说教的这么厉害,周逸噗嗤一声笑了。
事实上她那时候哪有什么时间再去写小说,每天写不完的实验报告做不完的汉语言练习,腾出空写个五百字都是奢侈。
端午结束那天他送她去火车站,站台人山人海。
她坐上车远远看见他站在那儿,一手插着兜低头在玩手机。过了会儿她的手机响了一下,短信里他说很快就放暑假了,到时候我去接你。
火车慢慢的开了起来,直到他的身影再也不见。
一回学校周逸便一头扎进题海,临近期末她还要斩五关过六将拿励志奖学金。周末的时候陈洁有打电话嘱咐她多吃菜多买水果别省钱,罢了问她复习怎么样。
挂了电话陈迦南笑:“阿姨没问你端午怎么没回家?”
“可能没什么着急的事儿。”周逸说,“不然360个连环扣。”
“其实你妈妈就是太关心你了。”陈迦南说,“我妈几个月都不见得给我打个电话。”
周逸挑眉:“咱俩换换?”
“还是算了。”陈迦南嘿嘿笑,“我散漫惯了。”
说散漫都是轻的,陈迦南有时候一连几个晚上都不回来。周逸觉得那是人家的事情不好插手,但又怕她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有一回看见那男人送陈迦南回来。
周逸刻意放慢了脚步,看清了驾驶座上男人的样子。后来真正认识大概是在零七届的毕业典礼上,她误打误撞跑错了地方正要退出去看见舞台中央,男人被一堆领导簇拥着,正在给几个大四学生发毕业证。
那时她才知道,陈迦南爱的是个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