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石头笑着说,“那到时候再找钱。”
程迦抽着烟,什么话也没再说了。
背后脚步声由远及近,随之是彭野低冷的声音:“谁准你抽烟的?”
程迦并没有回头,她默了默,很听话地把烟从嘴裏拿下来,还淡淡地笑了笑。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准备俯下身,把烟头摁灭在地上。
但彭野上前一步,弯腰接住了她手里的烟头,他没什么语气,或许带点儿不爽,说:“别俯身。”
程迦就没有俯身,低头看着他把烟头摁在地板上,火光一闪,灭了。
彭野弓着腰,一抬眼皮看到她光露的腿,还有腿根边淡蓝细纹的衬衫。他说:“上去换衣服。”
程迦问:“为什么?”
屋里很暖,根本不冷。她轻轻换了个坐姿,两条白|嫩嫩的腿交叠着,不经意摩挲了一下,近在彭野眼前。
彭野沉默着,站直了身。他看她一眼,知道她又犯作了。和以往一样,他什么解释也没有,直接说:“你腿太难看。”
程迦:“……”
这男人就会对她简单粗暴是吧,她真是日了狗了。
程迦换上衣服走出门,尼玛站在不远处。
程迦问:“你怎么跑上来了?”
尼玛揉揉脑袋,说:“七哥叫我喊你下去吃饭。”
程迦斜着眼瞧他半晌,瞧得他眼睛发毛了,才开口:“尼玛,你看我……我的表情看上去像相信你的话吗?”
尼玛:“……”
“凭你也想糊弄我了?”
尼玛窘迫地搓搓手,“姐,是真……”
“他喊我吃饭?呵,太阳从西边出来。”她拉上房门,高跟鞋走在木板上响声清脆,走一步又停下,兀自笑笑,说,“风从月亮上吹过来。”
尼玛不敢说谎了,“姐,我怕你生气,上来看看你。”
程迦说:“我不会生他的气。”
尼玛心裏一块石头落地,“那就好,程迦姐你真好。”
程迦是真没生过彭野的气,从来没有。她想,有他那副身材,想宠爱都来不及,谁还有心思生气。
而且,她很清楚他是故意怄她的。
她淡淡道:“他说难看就难看了?成天看的不是羊腿就是牛腿,他知道什么是好看?”
“对呀对呀。”尼玛附和,心想程迦还挺坚强的,他想打圆场,便说,“七哥有时候说的话不是那意思。其实,他还挺关心你的。以前我们不认识,以为你是计生用品贩子的时候,他也提起过你呢。”
计生用品贩子?程迦够无语的,随口道:“他提起过我?”
“对啊。”
“说我什么了?”
尼玛眼睛亮晶晶的,实话实说:“他说你是母夜叉。”
程迦:“……”
尼玛说完,又赶紧摆摆手,跟她解释:“你别误会,其实是石头哥说你是女夜叉,七哥就说不是,你是母夜叉。”
这有可误会的余地吗?
程迦淡笑一下,说:“我谢谢你们全队。”
尼玛嘿嘿地笑,“不用谢不用谢。”
程迦还没下楼,楼下堂屋里的一桌人就听到了她的高跟鞋响,清脆,利落,宣告她的登场。
安安和肖玲扭头看程迦,然后就挪不开眼了,程迦的衣服很简单,白色针织衫配黑色呢短裙,一条打底裤,清爽干练。
明明很简单的衣服,看着却很有品位。
她个子高瘦却有料,这衣服往她身上一挂,跟时装周上的模特儿一样。
十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程迦,你先前穿冲锋衣看不出来,这么穿真好看。”
石头问:“是羊毛做的吗?”
程迦问:“除了羊就不能想点儿别的动物?”
石头道:“牛?”
程迦:“……”
彭野就跟没看见她似的,盛饭分碗筷。
四条长凳,十六和石头坐一条,尼玛跟着彭野坐一条,安安和肖玲挤一条,没人敢和程迦坐,倒弄得她一人压一方,跟老大似的。
安安和肖玲大学快毕业,年轻女孩对什么都好奇,活泼又爱侃天,一顿饭的工夫就和十六、石头聊得热络了。除了工作上的事不透露,十六都是有问必答。
吃完饭,石头和尼玛收拾碗筷。安安坐着不好意思,也帮忙收。肖玲则继续和十六聊天。
程迦先上楼回房了。
晚上十点,对她来说太早。放在平日里,这是她夜生活的开始。但今晚,她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
她从盒子里抽出一支烟含在嘴裏,刚打燃火机,手却顿住。想起那个微愠的声音:“谁准你吸烟的?”
她盯着红色蹿动的火苗看了一会儿,无声地笑了笑,把烟拿下来,熄掉火焰。
程迦躺倒在床上,手里举着未燃的烟,转来转去。木楼并不隔音,不久,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程迦听得出来是谁。
她的手停住。
几秒钟后,隔壁房门开了又关,脚步声在房间的木地板上响起。
程迦想了一会儿,坐起身,刚要把饱受她手指蹂躏的烟扔进垃圾桶,想想在这儿有钱也难买,又塞回烟盒里。
她重新穿上高跟鞋,走过房间的木地板,她知道隔壁的人听得到。
她开门又关门,动静不大不小,不温柔也不刻意,拿捏得刚好。她走到他门口的步伐也同样如此。
程迦倚在他的门边,安静地等待。
我在你的门边等候,你一定知晓。
走廊里灯光昏暗,楼下传来女孩们的谈笑声,但门的那一边,格外安静。
程迦手心出了点汗,开始把玩打火机。过了不知几分几秒,那头传来他低沉的嗓音:“谁在外边?”
程迦无声地笑了笑,说:“风。”
彭野沉默半刻,鬼使神差地问:“哪个方向的?”
她站在东西走向的走廊上,他的房门面朝南方。
程迦说:“你开门,起南风;你不开门,就刮西风。”
屋里头又安静了,楼下的谈话声依然清晰。
一秒钟后,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彭野拉开房门。
程迦斜倚着门,摁打火机玩,火苗一明一灭的,照在她脸上。她嘴角还留着淡淡的笑,眼睛仍是那样平静。
他扶着门,并没有请南风吹进门的意思。
她看出来了,还问:“不请我进去?”
他低头看她,“有事?”
程迦穿着高跟鞋,还是得仰望他。
她微微直起身,特意斜靠在门板上,彭野稍稍用力稳住门。他的脸逆着房里的灯光,轮廓鲜明。
她感受到他局促的力量,要笑不笑的,眼神笔直,“进去说。”
彭野道:“在这儿说。”
她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说:“没事了。”她站直了身子转过身,打火机不小心掉在地上。
程迦站在原地,一副我俯身你可能会流鼻血的样子看着彭野。
彭野盯着她看,明明预感她有什么目的,可几秒钟后,还是弯腰去捡。
她低头看,他的头在她腿边。她稍稍下蹲,五指伸进他的头发,摸了摸。他的头发茸茸的,有一点点扎手……
“和我想的一样软。”她说。
彭野站起身,眼神微冷,俯视着她,“你干什么?”
程迦说:“我说软,‘仅’指你的头发。”
彭野:“……”
他眼神很黑,“有下次,我会不客气。”
调情结束。
程迦笔直地看着他,像在无声坚持着什么。
几秒钟后,程迦平静地开口:“彭野。”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叫他的名字,彭野竟无法接话。
她说:“你以后别栽在我手里。”
她表情不羞不愧,眼神寡淡如水,却似乎在说:不然,我会整死你。
彭野看懂了,没接话。
楼下,石头喊:“老七,程迦,快下来。”
两人对视着,在较劲,都没有回答。
“老七?程迦?”石头还在喊。
“来了。”程迦看着彭野,回应道。
“下去吧。”她淡淡地说着,站直身子,转身走了。
彭野冷脸看着木色走廊上程迦的背影,耳畔却莫名响起她刚才说的话。
他没想过她会用那种方式表达,一种让他瞬间就接受理解且稍稍惊异的方式,像在讲只有两人能懂的密语。事先没有约定,拈手就来。
“你开门,起南风;你不开门,就刮西风。”
他的门面朝南方,开门,南风吹进屋;不开门,风从西往东,上走廊。
她说她是风,他开门,就进屋;不开门,就回房。
然后,他开门了。
而另一句话更像魔咒:“彭野,你以后别栽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