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静坐不语。
沉默,可以等于不想说,也可以等于是默认。
凤汐微怔:“这倒是让我有些奇怪了,你与皇帝有何仇?或者说,你到底是谁,又怎么会和皇帝结仇?既想利用我也总该拿出些诚意来。”与他有仇的人是皇帝?稀奇的未免有些太过凑巧了。
“我不问姑娘,姑娘又何必对我追根究底?”男子不答,只淡淡道:“至于我的身份,总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凤汐再问:“与你当年眼瞎有关?”追溯到七八年前帝都所发生的大事也是个调查方向,可惜查起来需要时间。而当时她已去了碧落山,对帝都之中发生的事可谓一无所知。
“……”男子依然沉默不语,只是那眼睫却轻轻的掀了掀。
“你曾说你孑然一身并无家人,可你总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日我遇到你在河边烧纸钱,不是清明不是重阳,你又在祭奠谁?你说是故友,或者应该是你的亲人?你的父母,你的兄弟,你的姐妹,或者是妻子孩子?怎么,他们都死了?”
“阿祈并未成亲,自无妻子孩子。”男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脸上挂着烟碎般醉人的笑意,垂下的眼睑里却多了丝,难以言喻的伤。
瞬逝。
因他垂眸,凤汐并未查觉,可那极淡的呼吸变化,却未能逃过凤汐的感观。
几把刀接连插过去。
他的反应似乎也不像是那么的,无动于衷。
显然,总有命中靶心的。
攻心之术不止他深谙,她也不遑多让,只是她这招揭人伤疤的方法,显然要直接的多也要粗鲁无情的多,当然收效也会更显著。能让这个泰山崩于前也色不变的男人,有这一丝心绪波动,已算难得。
“那就是亲人了,他们怎么死的?怎会与皇帝有关?皇帝又为什么要杀你的亲人,你什么都不说,你觉得你能取信于我?”
“……”
“那你为何挑上我?”凤汐发觉对于不愿回答的事,这个男人通常都会用沉默来应对,反正就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当然,沉默也总好过找借口的欺骗。
这次男子答了,他抬头嫣红的唇瓣轻掀:“因为你仇视的人也姓夜,因为你是永宁候之女,因为你有足够的筹码,从你能让贤王吃瘪来看,显然的,你也足够聪明。”
凤汐勾唇:“你的消息倒是挺灵。”
男子亦笑:“这不也正是你看重的地方?”
“说我直接,你也不遑多让,我们这算不算一拍即合?”凤汐笑了笑,也不管男人感不感觉得到:“不过,我卖你一次得了三千两,你却害我因此损失五万两还欠下别人一个条件。别的诚意拿不出,这点诚意你总该拿出来。虽说愿者上钩,可既是互相利用,阿祈公子总不好让我太过吃亏。”
夏簪璇的身份的确给她带来很多的保障和便捷,甚至不需要多费心便能轻易的接近一些她想接近的人。
可光凭此还不够。
她需要的还有很多,快捷而准确的消息脉络,银子,人,这些都是短时间内她无法办到的。林氏的确给夏簪璇留下笔丰厚嫁妆,可那些东西全都在夏老太君手里握着,除非出嫁,她没有足够的理由拿过来。
否则,她也不会真的标下这个男人。
“你可以唤我的名字,阿祈。”
阿祈说着笑了笑,伸手入袖将掏出的东西放在桌上:“这里是五万两,你可以仔细的点一点。”
早有准备?
凤汐看了看那厚厚一沓银票,拿起,却又放回了男子掌心。
阿祈抬头似有不解。
“你的价值可不止五万两,我既标到你这个人,你觉得我会收下这五万两再把你退给艳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现在是属于我的人。属于我,自要随我回候府,自然你的财产也便是我的财产,就如同伢行卖奴,买卖一旦达成,便没有反悔余地。流霞阁的金字招牌,我想阿祈,你不会想把它砸了。”
凤汐从善如流唤了一声阿祈,名字,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况且都不见得是他的真名,她自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你我既要互相利用,有任何需要我办的你可以告诉我,而我有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也会不吝向你开口。”
“好。”
男子不疾不徐点头,似乎根本未想过反对。凤汐瞥了他一眼,默默的端着酒杯轻啄,面色未变,对男子的反应似乎也早在预料之中。
心中却是微诧。
显然试探的结果,他的目的的确如她所想,是想借她进入候府。
否则不会一口答应。
永宁候府?
可他进入候府想做什么?
阿祈,叶阿祈,夜阿祈,又或者是其它?其间有太多的可能性。
他说的话,十分,她信一分。
他与皇家与皇帝有仇不会有假,可想要与她结盟她自然持怀疑态度。他想利用她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她现在不知,可看下去却总会知道。
他们的目的都一样。
都想利用对方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明知这是陷井却还走进来,除了看上流霞阁想借势,也是想探清楚他的目的。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不止夜景行,不止眼前之人,她凤汐也有。
眼前之人自然是个人才。
还是她所仅见。
他想进候府,那她自然是要帮上一把了。
这庄交易,或是与虎谋皮,或是与狼共舞,又或是场搏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水已越来越浑,除了先前就已现身的人再加上他,当然不止他,还得加上另一个突然失了踪的人……
越来越热闹了。
看来,她也得找个机会单独再去见见她。
永宁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