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少阳与夏少亭都抿了唇。
寂静后,男子抬起了头,声音徐徐如风:“少阳,心躁则暗,心静则明,国书虽上可圣旨未下,你在急什么?”
“待到圣旨下此事再无转寰,我怎么能不急?”
夏少阳肃了脸色:“阿祈不在朝堂,自然不会知晓为臣者的心惊胆颤,都说君臣有别,君是君,臣是臣。君王有命,臣子遵命,不从君命,是为逆臣。为逆者当诛。祖母与父亲这些年无不是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祖母更自小对少阳严苛教导,就是不想夏家步了前人后尘。我一定要保住丫头,可也不想亲手将夏家推上死路。”
端起白桦奉来的茶,男子垂头轻啜了口道:“少阳应记得我曾与你说过关心则乱。我是无少阳的体会,可我知道当事无两全之时人都必须要有取舍。少阳又可有想过,如果真走到那步,有一天必须要做出选择时,你又当如何?”
夏少阳面色一震:“阿祈……”
“我是说如果,只是如果,当然,既是如果便是不一定会发生的事,少阳自可不必回答,有些事勿问他人问自心,孰轻孰重,人心自有一杆称。至于阿裳的事想要解决其实也不难,只看少阳舍不舍得,能否狠心,愿否冒险,为了阿裳又是否愿意违背自己的原则。”
“只要能解丫头此困,无论让少阳做什么都自是甘愿的。”夏少阳答的毫无犹豫,他能将剑搁上江非夜的脖子,还有什么原则不能违背的?
阿祈点头道:“如此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即刻进宫。”
“进宫?”
“是,既然少阳担心的是那道圣旨,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即刻进宫,阻止那道圣旨下来。”
阿祈再颔首徐徐道:“你是永宁候世子,曾为图虎关参将,自能进宫面圣,当然去时得带上奏本,你照白桦所写略作修改腾抄一份便可。我会让少亭给你推波助澜,所以你可以放心进宫。至于剩下要做的,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此时天色尚早,应还未下早朝,江非夜刚刚才离开,所以你应能猜到,前去递国书的人会是谁,他在对你行事只有助益,少阳可先去书房写奏本,收拾妥当即刻进宫。于此只三字:快,狠,准!”
男子说着,将置在短案间的一张宣纸递了过去,夏少阳垂头将纸上内容一目十行的扫过,沉肃着脸庞微微抿唇道:“阿祈说的不错,倒是少阳一叶障目竟被赫连煦一番举动气到慌了手脚,我现在就去。”
他起身便出了屋子,夏少亭撇了眼,却未看清那纸上到底写的什么,他转而看向男子道:“阿祈大哥,我呢,我要做些什么?”
“你要做的都写在这上面,你的时间也不多。”
阿祈同样掏出一张纸递给了他道:“午夜行舟时,只有风浪越大能击沉的船才会更多。这件事我相信你可以办到,可在此之前你须得去寻一个人。”
夏少亭满脸疑惑与诧异:“阿祈大哥要我去找的,是谁?”
“菩提庄主千菩提。”
阿祈淡淡的吐出这个名字道:“千菩提数度为难我是因为他钟意阿裳,所以他必会帮你,菩提山庄乃江湖势力,这位千庄主在江湖中名声甚响,为人又向来都是不羁,有他在才能将风浪推到顶点。若我料想不错,他应该快到了。”
“少亭,你苦读十数载,更受过丁老与晏伯公教导,应不难想明白为君者最怕的是什么。你要记得,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敌人是谁又有多强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想要拿住敌人,就必须抓住敌人的弱点一击必中,而当己有力所不及时,便当以力借力。有时为达目的,必定会牺牲一些东西,也必须要放弃一些东西。”
“你要学会的是四个字:明了和取舍。明了什么对你来说最重要,然后做出那个取舍。这是身为世家子弟必须学会的东西。”同样,这也是身为世家子弟必须要经历的残酷选择。
夏少亭闻言微怔,记得大姐姐也问过他,若要保护想保护的,便必须手染鲜血时他会怎么做,此刻阿祈大哥竟也说出了相同的话。
总觉得这刻的阿祈大哥似乎有些不一样,明明依然那么淡雅素然,身上却又似乎又有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气势,就像是上位者,胸有乾坤,运筹帷幄,决策千里的睥睨之气,让人无法不信服。
他话里隐着深意可他一时间却想不透彻,可有一点阿祈大哥说的没有错。在无法两全之时,人自是要做出取舍,舍弃相对来说不重要的,是为了保护心中最重要的。
就像在小神医和大姐姐之间,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保护大姐姐,而残忍的选择牺牲小神医。也像夏家与大哥和大姐姐之间,即使犹豫,即使难以诀择,可大哥最终也会选择大姐姐,不惜放弃自己,舍弃候府。因为对大哥来说,大姐姐是最重要的。
“阿祈大哥,我明白了,你放心,这个时候我不会与他斗气。”夏少亭说完默了片刻,起身也匆匆的出了院落。
白桦这才上前道:“公子,艳娘那边已得到消息,会全力配合,再加上千菩提的人若出手,相信很快就能达到公子想要的的效果,公子,另外要不要我再传信给子行,也好以防万一……”
“不用。”
阿祈摇了摇头:“现在远不到要他出手的时候,若真到那个时候,不消你传讯他也知道该怎么做。接下来你再去找我要你找的另一个人,将我要你传的消息尽快的传给他,看一看事件动态,各方的动作,若有什么异动及时回禀,我会自己回风华阁。”
白桦领了命没敢再有任何犹豫直接离开,男子又坐了片刻,将那羊皮卷收进怀中这才起身杵着竹杖返回,他静静的走在蜿蜒的道路上,穿着那九曲十八弯的精雕长廊。
他行的很慢,边走边停,似乎是在分辨方向,那一袭素雅赛雪的洁白衣衫纤尘不染,孤孤单单的瘦削身影,好似被遗落在红尘九霄之外,蓦然竟让人好似看到走在三生途边,开遍荼靡漫珠沙华忘川彼岸的一道幽灵。
竟是看得人眼睛有些酸涩和心疼。
如此风华的男子却偏偏瞎了眼瞎,那样一双美丽而深遂的眼睛,却是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她突的也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四周一片漆黑,才没走两步,脚下陡然间一个踉跄,幸好被只手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小姐,您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蒙上眼睛走路了?”丫头巧心有些不解的扶住了女子关心的问,女子站稳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想试试看不到,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看不到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