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视线夜翌却并未离开,而是抬脚踏上台阶进了殿中一个人静静的也慢的走在殿宇间,这处宫殿很偏僻也早就无人打理。
曾经的他便是住这里。
大概没有人能想到,曾经被人遗忘在这里的幼小孩童,那个出身低微曾经宫侍瞧不成,被后妃皇子欺凌朝不保夕的八皇子夜翌,最终最终,竟成了这大邺朝的天子?
夜翌脸上挂着笑约一柱香后出了殿门。
夜色依旧,月光落下树影婆娑,有晚风轻拂而过,伴着和道影子如幽灵般落进了屋中,屋子里的人正坐在榻上,即使闭上眼也难掩脸色的苍白和仍旧还在颤抖的手,直到刻意踏出的脚步声起。
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看着眼前那张盛开着冥萝花的妖冶银色面具,脸色更渐煞白,声音颤抖中更有丝急切:“你,你终于来了,东西呢?你,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全都做了,你们是不是该把东西还给我了?”
雪鹰探手入袖指尖突的多了张纸,方圆肥硕的身子自榻上站起窜上前将那东西夺了过来,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不禁老泪纵横。
若非是这张纸,他又怎么会被逼到这步,若非留下这个祸患,他也不会被逼到无路可退。他指尖狠抖咬牙他拿起信纸便放在了烛火上,纸张很快便被点燃烧成了堆黑色的灰烬。
雪鹰只看着也未阻止,直到此时方才出声:“方公公,我家主子答应你的东西已经还给你,可我想方公公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做,如今公公你与我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
“身为御前大总管方公公连侍两位帝王可喜可贺,公公该也看到只要真心替主子办事的人,主子决不会枉顾他的生死,可若对主子有异心你也该知道取你的性命于主子来说易如反掌。”
“我知道。”
方圆被男子阴冷的声音冻得打了个寒颤。
他当然知道。
他身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虽只是个奴才,可他知道的再清楚不过,那个所有人都在找的人,他想要杀他可不就是易如反掌?
大宣摄政王轩辕无极都差点死在他手,连大邺这位九五至尊的皇帝也是废在他手,夜景行领兵叛反更是在他手中兵败逃逸,整个禁宫喋血尸堆如山那是因为他回来复仇了。
他知道,他都知道,没人比他更清楚。
从那日皇后昏迷他被人用刀指着脖子,强行索走当初苏长卿写给前帝师丁绶的那封信时他就再清楚不过,只是他没想到他们最终还是找上了他,夜景行以为他是夜景行的人,八皇子以为他是八皇子的人。
可没有人知道不管投靠贤王还是八皇子,他都是受人指使行事,传国玉玺是他盗走交给夜景行的,是他在皇帝的膳食中下了药,却并非夜景行给的毒药只是些会让皇帝身体受损的补药,那立储的圣昭皇帝也根本未交给国师,皇帝本放置在殿中是被他拿走交给了眼前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传国玉玺被盗皇帝因此怒极攻心陷入昏迷,包括皇帝昏迷中的短暂醒来也是他们让他这样做的,若不如此皇帝怎会将金龙令拿出来呢?他只是没想到皇帝竟会将金龙令交给国师沐白,他更没想到那立储圣昭也会出现在沐白手中。
这有些矛盾,按理说沐白与他该是仇人。
他不知道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偏差,可他知道沐白帮着他,那也就是说这位国师肯定也是他的人,是他,是他,一定是他,是临江王凤汐回来复仇了,这帝都中所有的风云都是因他而起!!!
而他就算烧掉那张信纸,可做了这些事还想能全而退?他一大把年夏不是未历过风浪的毛头小子,更不是不知事的三岁孩童,他早就知道更是早就清清楚楚的明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再没有退路!
他们也不可能会让他全身以退。
只是那害他至此的信纸不拿回不烧掉,他心头却总是憋着口气。
“如此就好,暂时没什么需要你做的,好好伺候新皇上,等到有需要主子会再找你的。”大概没有人能想到今日这场夺嫡宫变,眼前的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他也是主子计划里极其关键的一环。
雪鹰说着撇了眼方圆,闪身消失在屋子里,独留方圆一人颓废跌坐在榻垂首凝着地上那点点燃过的黑色灰烬,许久许久都未能回过神来。
七七乞巧节,这个夜注定所有人都是彻夜难眠。
旬昭跟在苏长卿身后慢慢踱步走大街,大街上的尸体早被八皇子转回后命人调来的右卫军和相爷下令命都府衙调集的人手全部清理运出城外掩埋,今日死人数万,效外乱葬岗怕是会多添无数白骨。
还有一具尸体却是早就被相爷命人送回了苏国公府。
死的人是爷的亲生父亲。
被乱箭一箭穿心。
然则从始至终眼前的人他的主子却没有半分表情,没有让人出手相救更没有任何悲痛情绪表露,不知道何时起眼前在他心中素来最重孝道,最重情重义心地善良的男人,竟变得如此冷硬绝情。
可看着眼前的人他却只觉得心中难受得慌。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爷的心里到底有多难过,到底有多恨,到底有多痛,又到底有多无力,爷一直以为自己最爱的人是凤四小姐,可五年的相处,爷自己大概也没有发现自己看夫人的眼神,从最初更多的责任照顾,到最后慢慢的也多了些不同柔软和情意。
爷到底还是爱上了夫人吧?
否则为何当初知道夫人怀有身孕爷竟会高兴的像个孩子?否则为何会为了保护夫人,那五年的时间里,爷当真未回过苏国公府,也未让苏国公府的人踏入过太傅府一步?否则爷又为何会在夫人死后那般的伤心欲绝,又为何会像行尸走肉般活的生不如死?
而害死绮寻小姐害死夫人的人,却偏偏是爷的亲生父母,世人都说乌鸦尚知反哺之恩,可就算爷对他们有再多孺慕之情,怕也早在那一次次的伤害中消磨怠尽了吧?虽不能亲手弑父弑母,可爷最终也选择了见死不救。
旬昭敛绪,有些不习惯的打破了压抑的沉静,边走边问:“爷,您为何何会帮着八皇子?还有今日那情形有些奇怪,爷可知道为什么那些锋烟会只对四皇子的人有效,八皇子的右卫军却是半点也不受影响呢?”
“那位夏大小姐当真出人意表,没想到夜景行那么多人马竟会最终败在她一个女子的手里,可惜的是,最终还是被夜景行那个祸患给逃掉了,爷……”感叹的声音微顿。
看男子只静走不言,旬昭又唤了声,他的确很疑惑,他想了许久都未能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他脑子有些笨,怕也只有爷能想到原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