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跨院儿里。
上首主位夏战正襟危坐,下方两排椅子摆开却只坐着两个人,右手宾位坐着的正是阿祈,男子身后站着一人皇甫瑜。而左手宾位夏少阳则阴沉俊脸,正杀气腾腾的盯着阿祈,那看去的眼里都飞着银光闪闪的刀子。
“叶阿祈,我是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欺骗了丫头,可我告诉你,你想娶我妹妹你这辈子都别再给我妄想。我和父亲都绝对不会同意让丫头嫁给你,更绝不会同意丫头进宫,你最好给我趁早打消念头,否则我会让你有命来,却再没命走出这陵凤城!!!”
夏少阳说着站起身,拔下腰间的佩剑便刺向男子胸口,剑势如鸿当真是用尽全力并未留情,只那剑就要刺中却是被男子伸出双指轻轻挟住,再无法前进哪怕分毫。
“她必须嫁给我,必须留在我身边。”
男子松指将长剑拂开,却是转头看向上首沉面未语的夏战缓缓开口,声音仍旧那般不疾不缓,开口却是两个必须,更是加重了语气:“我不会让她留在两郡更不会让她再离开我的视线。候爷和世子都想保护她我很欣慰,可候爷与世子却保护不了她。”
“我相信候爷和世子都很疼爱阿谨,可我相信候爷和世子同样也绝不会希望再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而我们的目的都一样,都是想护她周全,所以我希望候爷与世子能同意我与阿谨的亲事。”
“当真是可笑,我们保护不了丫头,你就能了?叶阿祈,百里云霄,别忘记真正伤了丫头的人是你,若不是你丫头绝不可能会受伤,若不是你丫头更不伤心欲绝的离开幽州,更不可能会因此而遇险。”
夏少阳收剑脸上怒气却是更甚:“你想娶丫头不过是想利用丫头而已,你以为我和父亲还会相信你的鬼话连篇?我告诉你,想让我和父亲同意点头让丫头嫁给你,你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人说梦,你这辈子都别给我痴心妄想。我们自会好好护着丫头,谁敢打丫头的主意,谁他娘敢伤丫头一根儿汗毛,老子就领兵灭了谁!!!!”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像今次这样的刺杀只会接连不断的出现,而阿谨的敌人不管是已经现身的,还是隐而未现的,都远远不是夏候爷与夏世子所想象的那样简单,此次阿谨为何会遇袭,我相信个中的原因,不需阿祈再详说,夏候爷夏世子也定能明了。”
“阿谨的存在坏了太多人的事,早就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夏候爷与夏世子对阿谨的在意亦是柄双刃剑,你们的在意同样会成将她变成有心人认为能钳制你们的筹码,疼爱保护的同时带来的还有危险。”
诸多事夏战与夏少阳根本不知,他们自然也不会知晓,阿谨早就与大宣北漠两国的掌权者结下死仇,且不论那样的仇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绝对可以说是耻辱,阿谨更还利用了赫连煦,如此深仇若不洗刷,在轩辕无极与赫连煦看来那只会堕了他们帝王的威严。
否则那两人怎么会如此的派人紧盯着阿谨?
更遑论还有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就算夏家人再有心想护她都好,也都是双拳难敌四手,难保不会出现错漏,尤其如今阿谨武功全失,少了自保之力的阿谨更让他无法放心,这是他不惜派出神武卫,更派人前往迷失谷寻冰灵果想让阿谨尽快恢复武功的原因。
凭心而论,他更希望如此娇弱的她,阿谨的性子本就强势,脑子更是足够的聪明,能力太强,武功又太高,让他倍感压力。否则他也不会耗费如此的心力与阿谨周旋,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只为瞒下她那些事。
若非凤元菱与凤少泽这两个人还活着,若非她的武功尽失,此次他又岂能如此轻易的威胁得了她?光听阿谨说过的话也知,在发生了那些事以后,在知晓他的身份以后,她最终的打算是忘了他,从此与他陌路只做陌生人。
那样的结果他怎么可能会接受得了???
所以,他希望她能像普通女子般小鸟依人的偎在他的怀中,任他将她纳在羽翼下保护呵护,可他更加明白,那绝对不是阿谨,更加不会是阿谨想要的,他的阿谨从来都不是弱者,他更加清楚,不管有多少人的保护都好,亦都敌不过她自身的强大。
曾经,他隔着山水默默的遥望她一飞冲天,看着她实现她的梦想,可如今他不会再驻足停留在远处,他要做的是让她留在他身边,替她重新撑起她头顶那片坍塌的晴天,替她挡下所有的风霜雨雪,让她可以张开双翼,肆意的,也自由自在的,无惧所有的,在他给她的那片蓝天下翱翔。
男子说着微微敛了眉:“阿祈虽有对不起夏家,可就算再给阿祈一次机会,阿祈依然还是会这么做,收复两郡朕也势在必行,这个是朕给夏家的补偿,还有朕对夏家对阿谨所作的保证,候爷不妨先看看再决定是否相信朕。”
男子说着换了自称,他话落身后皇甫瑜直接上前,将一直捧在手中的东西双手奉给了夏候爷夏战。
夏战至始至终未语,只在此时收回一直落在男子身上的视线,垂目看向被放在托盏中的东西,一一拿起观看。
眼见夏战越看脸色越渐凝重,夏少阳有些诧异的看了过去,因着他离夏战离得较远,一时间有些看不太分明到底是什么,可仍能一眼明辨那托盏之中共放着三样东西,两张卷帛,一个阿祈袋。
夏战打开卷帛,沉沉虎目在此刻亦难掩震惊和讶异,他手中的两张卷帛一张有字,一张空白,可下方都印着大宝玺印,而那阿祈袋之中装的东西出人意料的却是块玉佩,一块被摔碎又被重新拼凑粘合的玉佩,因着玉佩碎的厉害,即使镶合的再好,却仍能看清那如蛛网般的裂缝。
夏战微有不解,直至看清玉佩上的刻字,他威武的身躯却是腾的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虎目凌利如箭的扫向坐在下方的阿祈,沉眉肃穆的开口:“这样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它怎么可能会在你的手里?告诉本候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非要娶她不可?”
“东西乃是十三年前故人相赠。”
阿祈站起身上前从夏战手中将东西拿回收了起来:“可惜阿祈无能,不止未能好好的保存,以至旧人之物碎裂,更负了昔日故人一片心意,阿祈说过,阿祈的目的和夏候爷夏世子一样,只是想保护她。”
“那两张圣旨,其中之一是朕给阿谨的,请夏候爷代阿谨收好。而那张空白圣旨便是阿祈给夏家的补偿,此次招降不管夏家有何要求朕都会同意,夏候爷和夏世子想好有何要求之后,可自行在空白处填上。若无其它的问题,我们明日便启程回都,候爷意下如何?”
“……”
夏战凝目看了阿祈许久:“好,便如皇上所说,明日启程回都。”男人终是沉声吐出的一句话,唤出两个字,只一句话两个字,却是代表着他认可了眼前之人的九五帝君的身份,亦代表着此次的招降,便就在这两人短短不到一柱香的谈话中谈妥结束。
阿祈颔首退出房间,皇甫瑜亦跟了出去。
屋子里夏战父子却仍站在原处,夏少阳目送那两人离开,转头却是满脸不解的看向夏战:“爹,你怎么能就这样便答应他?莫不是你真要让丫头嫁给他以后看丫头深陷后宫,和那么多的女人去抢一个男人?丫头是什么人,她又岂能接受至此被困深宫,那个混蛋他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就这么把自个儿的女儿都给卖了???”
“混帐东西,怎么和为父说话的?”
夏战转头看着激动的夏少阳沉声怒斥:“什么叫为父卖女儿,你妹妹的话你没听到?丫头儿自个儿都已经答应,你觉得为父还有什么理由阻止?还是你想看着你妹妹再被人刺杀?”
“至少有一点他说的没错,只有两郡之事早日解决,你妹妹早日回到帝都才会更加凤全,否则只会有更多的人盯上丫头,让丫头更加危险。至于他到底许了为父什么好处你自己不会看?”
“你有心思在这里抱怨为父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提条件,替夏家也替你妹妹争得更多的优势和保障。事情已成定局,这个机会也得来不易,他既然舍得大出血给了这东西,那你就给为父好好的想好了,把该填的统统填上去,一条也别给老子漏下!!”
“算计老子,还想娶老子的女儿,老子不让他吐血三升才怪!!!”男人张嘴溜出大串的话,声音难掩怒气,说完把手中空白卷帛往夏少阳怀中一塞,拍手便叫出了自己的贴身暗卫:“你去给本候查一个人,冷峰,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本候将人找出来,本候要见他。”
“是,候爷。”暗卫领命便闪身退了下去。
“爹,冷峰是谁?为什么爹突然要找这个人?”夏少阳抱着那明黄的卷帛回神正要开口问,哪知夏战交待完暗卫便已转身大踏步的出了屋子,人已行至门口只留给他个背影。
……
冬日的风微凉,满地落叶枯黄,唯有那丛丛青竹叶儿如剪般嫩绿,仍旧随着寒风不停摇摆,细细的枝条被风压弯,风过却仍旧直挺。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凤汐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身,看着行至眼前不知何时起再未着过那国师长袍的男子,目光停留在男子俊逸无双的容颜,她沉默了片刻抿唇开口。
“你来了。”
沐白点了点头,看着女子被风吹拂的裙摆微微蹙眉:“这里风大,你身子才刚好些,若有事找我直接让人叫我去你院儿里就是,为何自己来这里?连件披风都未带?”男子说着伸手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犹豫了片刻,仍是上前轻轻替少女披在肩上,这才垂目看向凤汐。
目光落在女子仍然瘦削而苍白的小脸,男子眼底闪过浓浓的心疼,他蠕了蠕唇想唤,一时间却不知该唤她什么才好。
凤汐并未拒绝,任由男子将披风披好,她抬头看着男子犹豫的表情,只浅浅的笑了笑回:“已经在屋子里呆了很多天,想出来走走,我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的聊过,沐白,你,恨我么?”
“不恨。”
男子摇了摇头,笑着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为什么不恨,你难道不明白我只是故意的接近你,我做的所有事都是故意的,故意让你爱上我,故意的利用你,也故意的拒绝你,那只是因为我要报复你,如果不是我……”
凤汐轻轻的呢喃,还记得那夜在无双阁里男子痛苦的眼眸,还记得他卑微的祈求,亦记得驻地外的小胡边,他字字句句的话语,彼时的她在他面前锋利的像把刀只想将他刺到体无完肤。
可他竟然半点都不恨她么?
为什么呢?
“我知道,可华,我可以叫你汐儿么?”
沐白轻轻开口,看着少女轻轻点头有些迷惘的眼神,他伸手替少女拢了拢额边被寒风吹乱的发丝笑道:“你那时并不知道,会恨我会那样对我,那都只不过是人之常情,换作任何人都会如此,我怎么会因此就恨你?”
“若说真的恨,我只恨自己为何没能早些察觉,为何没能早些想到,若然如此我就能早些告诉你,你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汐儿,你今日单独找我来是想问我你姐姐的下落是么?”
恨她?
这是他爱着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会恨她?既使知道所有的一切,即使知道那些都只是她对他的报复,可他的爱却是真真实实的,并不掺半点的假,付出的感情早就再收不回,既然那么深深的爱了,他又怎么可能会恨她?
这是个足以让任何人敬佩,又足以让任何人怜惜的女孩儿,他又怎么能恨得起来呢?看着眼前这样苍白柔弱的她,再遥想当初那个刻意的接近他,诱惑他时那个娇美中又透着魔惑的她,都只让他更加的心疼。
这些日子他总是在想,若他的五帝钱能堪透她的命格,是不是他就能早些发现这个秘密,是不是他就不用只能这样守在她的旁边,却什么都做不了?可他做梦亦未想到原来她,只是死而复生的一缕幽魂。
可能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习艺不精,什么大国师,那根本就是欺诓世人的谎话罢了,大概也没有人想到,他这个国师只是被他那个师弟赶鸭子上架,只因为他是云海之颠的少主,自小被迫随着太上长老习过几天玄门术术。
这才勉强的骗过了世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