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洛,你去将明国公等几位大人请上来,我想看看明国公手中之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小姐。”
凤汐思索着,转头朝樱洛吩咐了声,凤眸看了几步远面色淡然的男子,继而仍旧落回了红萝的身上,与之先前的淡然不同,此时女子的眼瞳之中似有浅浅的雾气氤氲,让人看不分明。
阿祈若真的是雅贤居的主人,红萝对阿祈的身份必然早就知道,他曾告诉她他的身份暴露他是因此才最终夺位。
可她却还来得及问他身份暴露的具体情形,他们的关系由降入冰点也就这几日才刚有缓和,原本她是打算等封后大典以后再仔细的问清楚。此刻看着发生在她眼前的这一幕,再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子。
她在想,这会否与红萝有关?
那时与他有关联的人,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大都随她去了两郡,留在帝都据她所知的,就只有流霞阁的艳娘,以及住在重华小筑里扮演着一直重伤未愈的重华太子的人,还有就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红萝。
红萝并未再接话,却被那漆黑而深遂的眸光看得莫名有些不舒服,脸上仍旧挂着明媚的笑,只是那笑容在听完凤汐的话时似乎隐有丝丝僵硬,只是却咬牙强忍着,她的眼底满布着绝决之色。
事至如今她早已无退路。
她想要走回来就必须要先拿回她的身份。
她移开视线看向旁边步上台阶的人群,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眼中表情终于多了些许恍然,更隐有泪光咋现。
就在这等待的片刻,玉阶平台上的夏少阳等人,在也早就从震惊之中回神而后径自的迈上了玉阶之颠,全都站去了凤汐的身边,几个丫头此刻都是满面怒容的看着红萝。
夏少阳瞟了眼红萝,看着目不斜视的凤汐就要开口,却是被夏战投来的凌厉视线制止,丫头既然如此做,那必然有丫头的理由。
可惜的是少阳年夏轻,虽在边疆呆了几年,可惜阅历还是太少,尤其对于官场之事仍未看明白,加上关心则乱,此刻显然还未想清楚其中关键。
大典被打断生出这样的事固然让人遭心,然则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这件事此时发生,那总比封后大典过后发生要好上万倍。若在大典后才发生这样的事,可想而知丫头只会处于更被动的境地。
更何况凡事还有他这个老爹在,哪里就轮得到他发话替丫头作主?还有他真当丫头是泥捏的不成?由得人这么欺负?
就在这转眼之间。
凌国公很快便被请了上来,连同万俟诚等几个大臣也都被带了上来,几人全都跪在地上。
“父亲……”
红萝抿唇轻唤出声,低低的声音近乎呢喃,只两个字声音却是透着股子的哽咽难言,女子丹凤眼中盈着水光,眼中的泪水几乎满溢,然则她却死死的捏着拳头将那泪水忍了下去。
凌国公的视线一直落在女子的身上,看着女子那张明艳的脸庞,神情有些恍然又似乎还在从那张脸上,那五官里寻找是否有曾经熟悉的痕迹。此时此刻都仍旧还能清晰的看到那张脸上的震惊之色,行礼后男人呆呆看着红萝,竟是足有小半柱香都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那枚身份玉牌,我明明亲手放进官椁中,为什么却会在你手里?鸾儿她明明就已经死了,她的尸体是我亲手,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
“父亲……”
红萝只伸手拉下了衣襟,在场男子因她突来的举动皆自撇头,凌国公却是蓦然间呼吸一紧,女子雪白的香肩上那粒鲜红的心形胎记就那般突兀的撞进了男人的眼中,让他整个眼瞳都是骤然间紧缩。
“……”
“父亲,我是鸾儿,我没有死我还活着,父亲……”
“……”
“父亲……”
女子眼眶泪水滚烫而落:“父亲难道忘记了,我六岁时母亲带我去祈福我独自跑去寺庙后山不小心摔下山坡,是父亲您找到我的,我又怕又累又饿,父亲告诉我鸾儿别怕,有父亲在父亲会一直保护鸾儿……”
“还有那年我打碎母亲最喜欢的钗,怕母亲生气不敢告诉母亲,是父亲找来巧匠将那钗修好,父亲还答应鸾儿这件事天知地知只有父亲和鸾儿知,这辈子我们也不许告诉第三人,父亲,我是不孝女,鸾儿啊……”
女子声音里染着悲戚之色,素来豪爽的女子这刻在却是嘭的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整整的十年未见,十年后她早已长大成人,十年后父亲已然苍老,两边的鬓角都已多了些许白发。
“你,你……”
凌国蠕着唇,垂头看着地上泪流满面的女子,听着那声声哽咽低哑叫着父亲的声音,看着那双眼里里悲戚愧疚,又满含殷切期望的眼神,男人魁梧的身体有些微几不可见的颤抖,他踮起了脚尖,似乎想要踏出脚步,踏到离他不过只五六步距离的女子身边。
然则那脚跟抬起却最终落了下去,他侧头看向周遭的人群,看着满朝的文武大臣,看着虎视眈眈却又满面复杂的夏家人,看向那旁侧的观礼台,看向那玉阶下那那飞雪中片片耀眼的明黄金甲,最终他的视线落在那凤汐与阿祈的身上,他凝着男子与少女淡然无波的脸庞。
那已到唇边的两个字却似骤然间变得千金重。
这刻是怎么都吐不出口。
殿宇延绵,满阙寂寂,寒风呼啸,飞雪戚戚,映着女子娇艳脸的庞上泪水涟涟淌下,让这本该华丽喜庆的大典,染上了些许的低沉和压抑的沉重。
红萝看着男人久久未有动作,最终只满脸复杂而痛心的闭上了眼睛,那泪水更是倾天的洪水般倾泄而下,她挺直的背脊蓦然间有些弯曲,整个人的力气似也在眨眼间便被抽空大半。
父亲是在怪她,打算不认她了么?
女子的脸庞之上,颗颗晶莹的泪珠不停自那美丽的眼眶里滑下,她泪水迷蒙的看着一身国公袍服的男人,父亲他应该是在怪她的吧,整整十年她明明还好好的活着,却让亲人承受失去至亲的痛楚,这十年间她背景离乡,竟从未回去看过父母双亲。
他们怎么会不怪她呢?
这是不是就是她当年自作主张做出的选择,应该受得的报应?可她只是想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去追求原本就该属于她的却又被无情夺走的幸福而已,她真的做错了么?可她又有什么错呢?如今她回来了,等她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她会好好的孝顺父母双亲,这样和她曾经想象的都是一样的啊?
这样不是很好么???
原本身子有些瘫软的女子蓦然坐直了身体,拂去脸上的泪水,她探手入袖掏出卷玉轴卷着明黄色的卷轴:“父亲要如何才肯认女儿?若是父亲仍是不肯相信女儿说的话,自可看看女儿手中的遗昭,女儿愿与父亲滴血认亲,如此总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了,父亲请放心,女儿便是如何都不会连累凌国公府,女儿亦相信皇上和夏将军都是正直之人,他们绝不会因此便为难女儿。”
红萝说着起身上前,将卷轴递了过去。
“……”
凌国公未语,只垂眸看着递到眼前的卷轴并未伸手去接,只隐约可见男人袖下的手指都已捏到泛白,他抬起头再次看向离他只一步之遥的的女子,素来都沉肃的眸底却满是痛色。
认她??
她让他如何开口承认?他又如何能在此刻认她?她难道不知道此刻他若开口承认她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
蠕唇良久,他肃穆沉声的开口:“不必了,我女儿她十年前意外病故,小女尸体乃是老臣亲手送进棺楟之中,绝对不会有错,鸾儿与皇上的婚约也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解除,十三年前,在太子殿下临行邺都之前曾亲至凌国公府将手书的退婚书送到老夫的手中。”
“太子殿下早就向老夫言明,不想耽误了鸾儿,至此殿下与鸾儿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皇上所下的立妃圣旨十三年前也早就由殿下亲手收回。可惜小女福薄却是辜负了殿下一片苦心,才隔了不到一年就病故。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先皇的立妃遗昭,老夫亦不会和你做什么滴血验亲,那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小女凌红鸾她早就已经死了,她早就已经死了……”
“她早就已经死了……”
微显苍老的声音极沉,沉到像是通天巨石从琼霄骤降,而后轰隆的砸在地面砸在这华丽的殿阙之间溢起阵阵不歇的回音,久久萦绕在人耳边,那字字句句更是狠狠的砸在数人的心上,让数人瞬时脸色大变。
那跪地的几个大臣满脸死灰之色。
红萝递出遗昭的手亦僵在半空,布满泪痕的脸庞上眸光怔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凌国公她的亲生父亲,那双眼底的不可置信清晰可见,她整个人呆愣的好似彻底的傻掉一般,竟是低低呢喃的的笑出了声。
“呵,呵呵,你说什么,你说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她痴痴的笑着呢喃,不敢置信的反问,蓦然间有些失控的上前扯住了男人的臂膀使劲的摇晃,声音陡然拔高,透着股子凌厉的尖锐:“可我就在这里,我明明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我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你却要在这里告诉他们我早就已经死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为什么你看都不看遗昭,就告诉他们我已经死了,我肩上的胎记,还有那些小时候的事你明明就记得,你明明就知道我就是鸾儿,我根本就没有死,没有死!!!”
“我还好好的活着,我就是凌红鸾,我就是重华太子妃,父亲,我求你告诉他们,你告诉他们我就是鸾儿,父亲,我求求你了父亲,你告诉他们,你告诉他们我就是凌红鸾,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