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后娘娘请放心,属下定然会查清楚。”那黑影领命,转瞬间便消失在大殿之中,如同毫无声息的出现,消失的亦是了无痕迹。
百里太后却是自凤榻起身坐去了梳妆台头,她凝眼看着镜子里映照出的那张娇艳容颜,嘴角弯着抹笑意,然则视线落在那铜镜中那张脸庞的眼角之时,她却狠狠的蹙了蹙眉。
“起死回生,青春永驻……”
她抬臂伸手涂着红红丹蔻的手指落在自己的眼角,抚着那脸庞在露笑时眼角出现的细细皱纹,女人脑子里浮现出夜宴时大殿里发生的神奇一幕,不由唇轻轻的呢喃出声,那双眼里也绽出几道精亮光芒。
女人轻轻的呢喃声一遍又一遍反复不停,那声音落进殿外竖在墙角的一双耳朵里,片刻后那截深蓝色袍摆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
偌大的院落空空看不到半个人影,然则这里暗中的守卫无数,凤汐踩着精致的短靴踏着满地枯黄的落叶进入院落之中,跨上台阶她伸手推开厢房大门,屋子里的人正坐在书案前,垂头聚精绘神的作着画。
便连有人走进的声音都没有查觉,凤汐的脚步停在案前,垂目看向那书案上摊着的雪白宣纸许久:“早闻大皇子文韬武略,今日一观果然如此。”
“怎么会是你??”
突来的女子声音让男子握笔的手狠狠的一抖,笔毫骤触宣纸落下个漆黑的墨团毁去原本即将成形的五副山水图,握笔的男人却是恍然未觉,只抬头凝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原本尚平和的眸光透着几分凌利和阴冷。
那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夜祈阴冷的眼神凝视凤汐,许久那恨意敛讽笑出声:“永宁候府的大小姐夏簪璇,不,现在我应该唤一声皇后娘娘才是,今非昔比,大邺已经亡国,这世业已早就再没有什么祈王,如今的我不过是个阶下之囚,只是我却没想到堂堂的皇后娘娘如此身娇体贵的你,居然也会来到这偏僻的幽禁之地??”
“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找祈王自然是有事要见祈王,可惜的是却是因我而毁了祈王好好的一副山水图,祈王心绪不宁这副山水图怕也无心再画下去,不若便我和品茗聊聊如何?”凤汐将男人眼中的恨意尽收眼底却似恍然未觉,女子倾绝的脸庞仍旧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和你品茗聊天?”
夜祈放下笔毫从案前站起,径自迈步越过书案走到女子身前,垂头看着只及自己耳际的女子:“可我不觉得自己和你有什么好聊的,如今的我只是个看似光鲜的囚徒,实际连这所宅院也不可能走得出去,我也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皇后娘娘的。所以,我劝皇后娘娘还是早些离开,这里是幽禁之地,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男人脸色平稳,声音里却透着浓浓的拒绝之意,他背负在后的双手更是早就捏紧成拳,捏到骨指都在泛白。
“我以为祈王会恨到想要杀了我,亦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向我动手,却未想到祈王还能如此平心静气和我说话,看来祈王在这里过得也不错,有时想想或许离开那个地方,离开那些尔虞我诈未必不是件好事。”
凤汐看着眼前的男子:“我本不欲打扰祈王的清静,我也知道祈王定然不想看到我,只是事关重大,我必须要见你,所以才会来此,不管如何我希望祈王殿下能够如实的回答我,等我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我自然会离开,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呵,呵呵……”
夜祈闻言嘴角笑意更浓:“可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如你所愿的回答你的问题?夏簪璇,若非你夏家通叛国,我大邺岂会灭国?若非是你我夜氏一族又岂会凋零沦落至此?若非你言而无信的支持夜翌登位,本王又岂会成为这阶下之囚?”
“你夏家卖国求荣,换取荣华富贵,你将本王将王家玩弄于股掌,若非父皇错信了你夏家,若非本王错信了你,大邺又岂会被南楚颠覆,我大邺大好江山又岂会落入南楚人的手中?如今你还敢来本王面前,要求本王回答你的问题?到底是你太天真,还是你觉得本王太愚蠢,会凭你百般愚弄??”
“本王的确是恨不得杀了你,若是可以本王便是拼上性命也必然会杀了你以报此灭国之仇,只是本王知道你身边高手无数,本王知道自己根本杀不了你,可即使本王现在不能杀你,那也不代表本王会就此屈服于你,那更不代表本王就会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的帮着灭我家国的仇人。”
“所以既有自知之明,知道这里不欢迎你,本王劝你还是马上离开,因为就算你留下来,本王也不会回答你任何的问题!!!”男子眼神骤然变得阴鹜,情绪亦因着女子的话而变得有些激动,他说着疾步走到了大门前,抬臂伸手作出请的手势,那是毫不客气的在逐客。
“大邺人,南楚人?”
凤汐却是并未脚步未动,亦未有任何离开的意思,她只淡淡的开口看向男人反问了六个字,轻浅的声音带着几许的疑惑:“祈王口口声声,道是我夏家卖国求荣,通敌叛国,助南楚人灭了你大邺大好的江山,可我敢问祈王一句,什么才是大邺人,什么才是南楚人?什么是大邺江山,什么又才是南楚山河?这天下被冠上氏族的姓氏,是不是就真的变成氏族所有?”
“苍澜上下历史千年之久,细数下来大邺立国不过两百多年,当年先祖皇帝自前雍即墨氏族手中夺下江山才始让这片江山改即墨之姓为你夜氏族姓,在那之前大邺的子民其实都唤天作大雍百姓不是么?而今百里氏族夺下夜氏江山这片江山,这片江山又因此而改姓百里,大邺的子民也被称作大楚百姓。可实际就真是如此么?”
“江山仍是那片江山,百姓仍是那些百姓,不同的只是换了统治者,每个统治者,每个四海霸主都希望能建下辉煌基业,都希望基业千秋万代亦不灭,可事实上历朝历代的更迭,统治者的更换江山的易主,那都是历史所趋,这天下从来不会永远的属于谁,这天下的百姓也不可能会永远的臣服谁,相反的谁能给百姓好的生活,百姓就会拥立谁,这天下就能改成谁的姓。说到底这天下只是百姓的天下,说到底朝代的更迭,这不过是历史所趋!!!”
“如果你夜氏族人有能力固守,那夜氏江山如何会易主?如果百姓能过得凤稳那夜氏族人又岂会失了这江山的统治权力?自古以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谁都懂的道理,我想祈王不可能会不懂,同样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亦是每个世家子弟,是每个皇族中人都知道的道理。”
“你是想告诉本王,你利用了本王,本王还应该感谢你?还是你是想要告诉本王,大邺被灭是咎由自取,就是你所说的历史所趋,是大邺气数已尽?又或者你是想要告诉本王,大邺被南楚吞并那是我夜氏族人无能,是本王没有能力保住属于夜家的江山是不是?”
夜祈闻言脸色骤然铁青,男人恨恨凝着凤汐,声音难掩愤恨:“你说的对的确是本王无能,是本王无能才会葬送了大邺万里江山,若是本王当初就狠下心来杀了夜翌,便不会有后来的所有事,大邺更加不可能会降于南楚,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夏簪璇!!!”
“是你利用了王家的信任,利用本王的信任,利用父皇对夏家的信任,在暗中搅动着所有的事,你一介女子却是野心勃勃,你隐藏至深,世人皆被表象所迷本王亦直到后来才看清所有的事,才想通所有的事。本王不管历史如何,对本王来说,本王只知道是你,让夜氏江山毁于一尽!!!”
男人话语凌厉透着浓浓的煞气,却又不是不强自隐忍着,一个毁了他夜家江山的人,此刻却在这里和他大谈这些大道理,当真是何其可笑?这就和贼和捉贼有什么区别?这就和杀人犯捅了你一刀,还跟你说解释着他捅你的理由,更说的那般义正言辞,又有什么区别?又是何其的荒谬???
“这不过是事实而已,祈王如此的怨恨于我,怨恨我保夜翌登位,而没有选择祈王你,可是祈王并非没有机会,若祈王当初能早些的狠下杀手,或者最终登上皇位的便并非是八皇子夜翌,而是你了。不过祈王说的不错,我至始至终都未想过保你登位。”
相比于夜祈的激动,凤汐却仍是面色未变:“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谁都懂,祈王莫非以为我会不懂?夏家的权力过大早就惹来君心猜忌,祈王的身后有王家有王皇后,夏家若保祈王登上皇位的话,我想祈王下一个要对付的就会是我夏家了,是不是?”
“……”夜祈沉眉不语。
男人的眼里依旧难掩愤恨,像是胸中有团烈烈的火焰在腾腾燃烧着,可即使那样浓烈的愤恨着,听闻女子的问话,他却不能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自古以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是谁也逃不过的铁的定律,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相信夏家,没有选择相信夏簪璇,如果他当初选择在小树林边便杀了夜翌。那个最终登上皇位的人再无别人只会是他夜祈。
只要他登上皇位,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那自然是慢慢的稳固朝政,将所有权利都集中到他自己的手上,相比于夜翌身后的毫无背景,而在这其中慢慢的残食夏家的权力,一步步铲除夏家对他带来的威胁?
就算不能即刻为之。
那也是他在稳定朝局之后必定会做的事!!!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放纵着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存在,如他所说,夏家的存在却是早就威胁到了皇权,彼时父皇重用夏家,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夏候家的倒台,父皇更需要夏家来固守北疆。
而他和夜翌不同的便是,他的身后还有王家,朝局之上的众臣亦有相当部分的人支持着他,他若登位对夏家来说自然风险更大,对比起当时夜翌不止要面对夜景行的内和北漠西晋等国的外患,还要面对他王家在旁虎视眈眈的四面楚歌之境,必能更快的解决困境。
如是的情形下夏家会选择夜翌登位,那已是险而易见的事实,而若当时夜翌死了,那么,这个情形就将不会再存在,那只因夜家剩余的皇嗣之中便只剩下他一个人,登位的人选除了他再也不会有别人。
这其间的纠葛这几个月里他早就想得清清楚楚,在这几个里更是早就理得明明白白,可不管再清楚再明白都好,想要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却是没有人能够轻易的做到。
尤其是在面对这个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他的人,尤其是在面对这个毁了大邺万里江山的罪魁祸首,尤其是在她对他说出那些话以后,尤其是在她对他提出要求以后,他就更没有办法做到平心静气。
明知道他恨不得杀了她,她却还跑到他面前来,如此直言的告诉他她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直言开口要他与她合作,她还敢要求他告诉她,她想知道的那些事?
她想要知道些什么他并不知道,他也想着实想不到,她还有什么事是需要来问他的,可不管是什么都好,她都该知道他不可能会如她所愿,可她却是并不罢休,非要如此的激怒他??
“看来我猜的不错,祈王与王皇后早有此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