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信上写的那个词后,周衞国忍不住笑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
据周衞国所知,这位托马斯中校自从在1944年因为被人出卖落入盖世太保手中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后,共尝试过3次逃跑,前两次逃跑都失败了。在他1945年4月16日最具传奇色彩的第二次逃跑中,他在大白天带领20名战俘逃出了集中营,在逃跑过程中有10名战俘被德军守衞打死。随后,托马斯与他的同伴走散了,在三天三夜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他又独自前进了一周。在他最终被德军巡逻队抓住的时候,他离美军战线的距离仅仅只有800码左右(约730米)!不过在被德国人抓回后没几天,他就再次率领10名法国战俘逃离了集中营,这回,他成功了。
从这位托马斯中校的传奇经历看,他对从战俘营中成功逃离显然有着一种执着无比的信念。所以周衞国对于他向斯科尔兹内提出逃跑的建议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尽管一个坚定的抗击纳粹的盟军军官对一位前纳粹军官提出这样的建议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惺惺相惜的事情想来也不只中国才会有。
想到这裏,周衞国微笑着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将信还给了斯科尔兹内,说:“看来有这个想法的人还不止我一个,就不知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斯科尔兹内眨眨眼,说:“没有人不热爱自由,在这一点上,我并不特别。”
周衞国说:“那么,我可以认为我们已经达成第一个一致了。对了,你怎么可能收到这样的信?难道美国人都不查看你的往来信件?”
斯科尔兹内微笑着说道:“周,根据美军的宣传,美国是世界上最讲人权的国家!一个最讲人权的国家的军队又怎么可能侵犯人权查看战俘的信件?你这么说可要担心美国人找你麻烦!”
周衞国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美国人也讲人权的!看来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一个笑话!不过,我还听说过美国是世界上最讲民主的国家,既然美国人既讲人权又讲民主,想必我發表一些不同意见美国人还不至于找我麻烦吧?”
斯科尔兹内忍不住笑了,说:“周,你很幽默!”
周衞国笑着指了指斯科尔兹内,又指了指接待室的墙壁,说:“你比我更幽默,因为你被美国人关在这种地方还能保持幽默的心态!”
斯科尔兹内耸耸肩,说:“如果我每天哭闹就能改变我的现状,我一定不会介意这么做的!”
周衞国笑道:“这个我倒是相信。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只注重结果而不在意达到这一结果的具体方式的人。”
斯科尔兹内说:“周,你很了解我。”
周衞国说:“奥托,你还没回答我刚刚关于你那封信的问题呢。”
斯科尔兹内说:“好吧,我现在对你这个疑问做出正式回答:首先,我现在被关押在‘非纳粹化’战俘区,而不是特别战俘关押区,这意味着,我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战俘——当然,是一名‘高度危险’的普通战俘——战俘营的看守已经不需要对我特别关注了。还有就是,整个达姆斯塔特战俘营目前至少还关押着上万名战俘,要是每个战俘的信都要查看,战俘营的看守们哪里看得过来?所以,看守们对信件都是采取抽检的方式,据说这个月看守们对信件的抽检率是百分之一,看来我的运气不算太差,托马斯中校给我的这封信正属于另外那百分之九十九。”
周衞国笑道:“也许最快从这个星期六开始,美国人就会考虑将战俘信件的抽检率提高到百分之百了!”
斯科尔兹内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周衞国说:“因为根据我的计划,你会在这个星期五离开达姆斯塔特战俘营!”
斯科尔兹内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说:“那么,我能不能问问,我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
周衞国说:“当然可以!每天晚上,都会有一辆大卡车从郊区给达姆斯塔特战俘营运来战俘营第二天所需的蔬菜,这辆卡车属于达姆斯塔特交通运输公司,司机是固定的一个人。感谢你们德国人严谨的工作计划,卡车每天抵达的时间都是晚上7点整。今天是星期二,而在这个星期五的傍晚,这位卡车司机将因为身体不适被另一个新来的司机替换。”
斯科尔兹内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新来的司机是你的人吧?”
周衞国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卡车每次都会停在战俘营B区,而每次运来蔬菜,战俘营都会组织至少20名战俘卸货,以每筐蔬菜20公斤计算,这20名战俘每人只需要搬运20多趟就能把蔬菜卸完,当然,他们的搬运速度未必会很快,所以如果你够幸运的话,你将会有近一个小时时间从你关押的F区来到B区,再在蔬菜搬运结束之后藏在卡车上。顶替的司机会提前一个小时出发,对卡车完成必要的改装,然后才会将卡车开进战俘营。”
斯科尔兹内说:“什么样的改装?”
周衞国说:“在驾驶室改装一个足以容纳下你的空间。”
斯科尔兹内沉吟着说:“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有点紧。”
周衞国说:“忘了告诉你,那个司机在成为司机之前,干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机械修理,曾是一名出色的机修工人。我想一个小时之内在驾驶座下拆掉一些支架腾出一点空间的工作他肯定可以胜任。”
斯科尔兹内笑了,说:“周,你总是能给人惊喜!”
周衞国说:“只要你能在蔬菜卸完卡车离开战俘营之前这段时间进入驾驶室,司机就会帮助你藏好。至于怎么从F区来到B区,就需要靠你自己了。”
周衞国顿了顿,透过接待室的窗户看了眼窗外戒备松弛的普通战俘关押区,说:“奥托,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不会有任何难度。”
斯科尔兹内点了点头,说:“的确没什么难度,那么在那之后呢?我该怎么做?”
周衞国说:“卡车离开战俘营行驶约15公里后,会经过一个森林,在森林里会有一个交叉路口,你就在交叉路口下车。在交叉路口指示牌下的草丛中,将会有一个背包。背包里有几套衣服和一些钱,还有两张证件。”
斯科尔兹内说:“两张证件?”
周衞国说:“对,两张证件。一张是德国平民的证件,另外一张是教廷签发的难民护照。所以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德国或是离开德国。”
斯科尔兹内沉默了。他当然明白周衞国准备两张证件是为他着想,可想到那张用来离开德国的难民护照有可能真的要用上,他心裏一时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周衞国说:“对了,背包里还有一瓶染发剂。”
周衞国说到这裏,用手指在自己头上点了点,继续说道:“你的头发颜色是棕红色的,这是一个很显眼的特征,所以你需要改变它!”
斯科尔兹内这时对于必要时离开德国也已经想通了,所以微笑着说:“周,我能问个小问题吗?”
周衞国说:“请说。”
斯科尔兹内说:“你给我准备的染发剂是什么颜色的?”
周衞国说:“黄色。”
斯科尔兹内点了点头,说:“我喜欢黄色。”
周衞国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奥托,你有手表吗?在这个计划里,你需要掌握好时间。”
斯科尔兹内扬了扬左手腕,说:“我从特别战俘关押区转到普通关押区后,美国人就把手表还给我了——从这点看,美国人还是比较讲人权的。”
斯科尔兹内顿了顿,继续解释道:“还有,他们当初拿走我的手表并不是因为看上了这块表,而是怕我用这块表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