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周家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从早到晚不断有工商界人士来找周衞国商量。
原来,在沈靖远向王乃樵和鲁特汇报了和周衞国见面的详情后,王乃樵和鲁特果然决定先拿苏州的其他工商业主开刀。对于他们,王乃樵和鲁特的态度就强硬多了,所以这些被逼的工商业主都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苏州商会会长周衞国。见到周衞国,这些业主们几乎都是先诉了一番苦,又痛骂了一番“狐假虎威”的保密局,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希望周衞国能给他们指条明路。
他们的措辞虽然都比较隐晦,但表达出的意思却是清晰的,那就是,首先,他们不愿工厂搬迁,其次,他们都愿唯周衞国马首是瞻!
对于这些送上门来的盟友,周衞国自然不会客气,所以顺势在五天以后组织召开了苏州商会全体会议。
会议开始时,周衞国首先说道:“今天为什么开这个会,想必大家心裏都明白。我首先需要知道的是,大家对工厂搬迁是什么态度?”
这次苏州商会全体会议是公开的,议题是什么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但周衞国却没有明说,毕竟“如何避免工厂搬迁”这个议题可是有“对抗政府”嫌疑的,自然不能公然喊出来。
不过,周衞国话音刚落,商人们就纷纷重申自己不愿工厂搬迁的态度——其实就凭他们现在还留在国内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态度了!
统一认识后,周衞国又问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工厂搬迁,那么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一个商人说:“我们死顶着就是不搬,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另一个商人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说:“孙老板,我看你这么说就是想把大家往死路上推!”
孙老板不满地说:“李老板,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想把大家往死路上推了?”
李老板说:“孙老板,我问你,民国成立以来,几曾怕过人闹事?但凡闹事的,不论是商人、工人还是学生,国民政府还不是说抓就抓,说杀就杀,几时手软过?何况现在还是非常时期,国民政府要是随便寻个由头把你抓了,你哭都来不及!”
孙老板立刻不说话了,其他商人也没有反驳李老板的意思,显然大家都很赞同李老板说的这些话。
又一个商人说:“能不能大家凑点钱送给王市长,让他在南京方面给大家美言几句?”
立刻有人附和道:“对啊,钱老板,你说我们每人凑多少钱比较合适?”
但马上就有人说道:“我看你们都昏了头。且不说该送多少钱给王市长才合适,就说这么大的事,又岂是王市长在南京给大家美言几句就能解决的?别忘了,搬迁工厂可是国民政府的意思!他王乃樵小小一个市长又如何能左右国民政府的决定?”
有人有些动摇了,说:“要不,我们就先把工厂搬一部分到台湾,如果不合适再搬回来?”
这个提议立刻就被一片骂声给否决了,提议的商人也被骂得再也不敢吭声。
会场就此嘈杂了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提出了各自的主意,但往往一个人出了主意,立刻就会遭到一人乃至多人的反驳,会场顿时闹哄哄一片。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陈礼和却突然大声说道:“你们说的都是废话,为什么不听听周会长有什么主意?”
大家一听,立刻静了下来,是啊,周衞国还没说话呢!无论是家业还是政治背景,周家在苏南都是首屈一指,他的主人周衞国自然最有发言权。随后,就接二连三地有人附和道:“是啊,还是让周会长出主意吧。”
有那谄媚的还不忘拍马屁,说:“周会长年轻有为,深谋远虑,我们听你的!”
到了这时候,周衞国自然不再客气,站了起来。
众人见他站起来,立刻不说话了。
周衞国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说道:“既然大家要我说,那我就说几句吧。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这次工厂搬迁是谁通知大家的?”
众人纷纷说道:“保密局啊。”
周衞国说:“为什么是保密局?”
有人说道:“他们说事涉党国利益,所以要保密。”
周衞国说:“为什么这次保密局要事先通知我们而不是直接采取强制手段?”
有人说道:“他们是怕引起老百姓的恐慌。”
周衞国继续说道:“这段时间国内什么事情最为重大?”
有人说道:“当然是国共和谈了。”
周衞国说:“在国共马上就要开始和谈的这个微妙时期,国民政府却要大家都把工厂搬到台湾,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有人说道:“自然是国民政府怕和谈失败,共产党打过长江,到时候我们的工厂就拱手送给共产党了,所以才会未雨绸缪。”
周衞国说:“那么,如果国民政府要大家把工厂搬到台湾这件事公开了,共产党会有什么反应,驻守在长江防线上的国军官兵会有什么反应?老百姓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立刻有人回答道:“共产党自然会大造舆论,批评国民政府缺乏和谈诚意。”
另外一人说道:“驻守在长江防线上的国军官兵肯定会对南京方面有怨言——南京政府分明就是不相信他们嘛!”
还有人则说:“说到老百姓的反应,别的老百姓我不知道,我们工厂里的那些工人肯定是要闹起来的。工厂要是都搬了,他们连生计都没了,怎么能不闹?”
周衞国说:“如果这时候再有舆论同情我们,大家猜会是什么结果?”
周衞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又不是傻瓜,自然早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众人脸上都现出了喜色。有人已经忍不住兴奋地说道:“是啊!这事要是公开,共产党肯定要向南京施压,军方也会不满意,老百姓再这么一闹,舆论又同情我们,没准南京方面就要收回成命了!”
周衞国笑了,说:“现在大家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众人纷纷应道:“明白了。”
他们虽然回答“明白”,周衞国却不会让他们没头苍蝇一样地去忙活,所以给所有工商业主都分派了事务,这才宣布散会。
苏州商会虽然不比政党,只是个相对松散的行业性组织,但成员却都是逐利的商人,一旦涉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爆发出的反弹能量却是绝对不容小视的!所以仅仅在第二天,苏南一带的几乎所有报纸就刊登了国民政府要把苏南一带工厂都搬迁到台湾的消息。
紧接着,还没等共产党向南京方面提出正式抗议,民间舆论就几乎一边倒地开始谴责国民政府这么做是要破坏和谈,破坏来之不易的国内和平局面,更是要动摇国之根本。工人们也在工商业主有意无意的鼓动下走上街头为自己的生计而抗争。就连军方也对南京政府这种摆明不信任他们的态度颇多微词。
于是,在铺天盖地的压力下,苏南一带工厂搬迁的事只好暂时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