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衞国听见后,立刻起身,刘奎也跟着起身,但却仍然据枪保持着警戒。
孙大胆则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接受程度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就有四名袭击者被原本该由自己所“保衞”的首长和他的司机给击毙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周衞国的尊敬一半来自于粟裕临行前的叮嘱,一半来自于先后登门拜访的鲁震明、刘远等周衞国的老部下对他们这位老上级的深厚感情。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对周衞国的尊敬,就是发自内心的了!撇开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孙大胆渐渐体会到周衞国作为一个商人所做出的贡献不说,仅仅是刚刚周衞国的当机立断,击败袭击者简单有效的战术,精准的射击,和刘奎的配合无间,就在给孙大胆这位纯粹的军人深刻印象的同时,赢得了他的尊敬——一种优秀军人对更优秀军人的尊敬。
同时,从刚刚刘奎接住周衞国抛给他的快慢机后熟练地更换弹匣,接上作为枪托的枪套开始,孙大胆就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平素少言寡语的司机竟是看走眼了!等刘奎和周衞国配合默契地干掉四个袭击者后,孙大胆更是惊讶地发现,这位司机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个发现,又让孙大胆觉得有些不自在。作为首长的警衞,对任何接触到首长的人,都需要做出潜在危险评估,这一点无论是在平时的训练中还是在实际行动中都是极其重要的。要知道,一个好的警衞人员,固然要能解决安全保衞工作中发生的所有意外事件;而一个更好的警衞人员,则根本不会让这些意外事件发生,因为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做在了前面。而现在,自己非但没有在第一时间消灭袭击者,使得首长的安全遭到了威胁,更加没有做好事先的预防工作,而且连身边隐藏着像刘奎这样一个高手都毫不知情,显然是失职。如果刘奎是敌方人员……
孙大胆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时,孙大胆正好看见周衞国迈步朝那辆袭击者乘坐的黑色轿车走去。不由一个激灵,赶紧跟了上去,说:“首长,您还是别过去吧。谨防有诈!”
周衞国说:“有没有诈也只有看过后才能知道啊。”
孙大胆无法,只好抢前几步,走在周衞国前面,一瞥眼间,却发现刘奎正紧紧地跟在周衞国身边,不由稍稍放了点心。
周衞国走到黑色轿车边上后,那四名最先冲过去的解放军战士都扭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他们实在是有些摸不透眼前这个穿着长衫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要是从下午接待时看到的他受邀参加今天下午座谈会的请柬,而他又有自己的轿车这两点看,他自然应该是个商人。可要是从他竟然有野司警衞团警衞人员随身保衞这一点看,他的身份显然又很特殊。而更让这四名战士百思不得其解的,则是他竟然会在刚刚这种混乱的情况下突然参加战斗,而且还一下子就干掉了四个袭击者!那么他应该是,或者说至少应该曾经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
这几个猜测加起来,反而更给他的身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也使得四人更增对他身份的好奇感。
既然猜不透周衞国的身份,那四名战士在好奇的同时,自然也就对手中还拿着武器的周衞国和刘奎两人保留着一丝警惕,所以在周衞国想要靠近那六名袭击者尸体的时候,那四名战士自然而然地挡住了他。
孙大胆赶紧上前,低声对一个战士解释了几句。
那名战士脸色一变,又和其他几名战士低声商量了几句,很快就站开了,那意思,显然是不再阻拦周衞国靠近袭击者的尸体了。
周衞国一言不发,走近那六名袭击者的尸体后,一一仔细观察。
六人中,有五人都是胸口、头部等要害中弹,显然是被直接击毙的。最后一人则靠在轮胎上,身上并没有伤口,但他的蒙面黑巾此时已经被扯开,却能见到有黑色的污血从嘴角流出。
看见周衞国脸上凝重的神色,一名战士呐呐地解释道:“首长,俺们冲过来时就这样了。”
周衞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右手据枪上前,俯身过去,伸出左手摸了摸那人的颈动脉,没有搏动——这人是真的死了。不过在凑近那人的时候,周衞国鼻子里却闻到了一股杏仁味。随后,周衞国又注意到,这人左边衣领上似乎湿了一小块。随后,周衞国又在六具尸体的上衣和裤子口袋里一一搜过,却都一无所获。
周衞国这才站直了身体,一指那嘴角流出污血的大汉说道:“他是服毒自杀的。”
边上的一个战士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呢?俺们解放军可是优待俘虏的。”
周衞国解释道:“他未必相信解放军优待俘虏的政策,而且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投降。因为他不是一般的军人,而是特工。”
那战士有些不明白了:“特工?”
周衞国说:“就是特务。以前的军统特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在衣领甚至是牙齿里藏着剧毒,一旦行动失败,就立刻服毒自尽。”
那战士吃了一惊,说:“为什么?”
周衞国说:“为了防止自己被捕后受刑不过,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战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即又喃喃道:“看来国民党也有不怕死的。”
周衞国暗叹一声。他之所以只说军统而没提由军统转变成的保密局,就是因为军统特工虽然做了很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但他们终究是在抗战时为国家民族流过血,无论是锄奸、敌后骚扰还是情报搜集方面,都为抗战做出过贡献,而保密局则彻底沦为国民政府实行高压统治的工具,比起军统,却是大大不如了。军统特工在抗击日寇时不幸被俘,不成功便成仁和保密局特工对付中国人时失败自杀,这两者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前者值得敬佩,后者,却也最多只当得一声长叹了。只不过这些话,想必就是对这些战士说他们也未必能理解了。
这时,已经有大批的解放军听到枪声冲了过来,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事发地点。同时封锁了中国银行大楼附近的所有路口。
而周衞国也已和刘奎孙大胆离开了袭击者的尸体,让在了一边。毕竟刚刚袭击者已经喊出了陈毅的名字,目的显然是为了刺杀这位新任的上海市长。自己这些人只是适逢其会罢了。说到底,接下来的事情,和自己这些人已是全无关系了。
不过这时那些上海商人看向周衞国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了。由于周衞国的果断出手,这次袭击,总体来说,商人们也只是受惊居多,实质性的伤害只有三名商人被流弹击中,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但出于上海人固有的高傲,他们并不愿意承认刚刚力挽狂澜的竟然是来自苏州而不是来自上海的周衞国,但出于人类崇拜英雄的本能,他们看向周衞国的眼神中却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崇敬。
局面被彻底控制后,陈毅出现在了中国银行大楼门口,慰问了受伤的三个商人,又安抚了一众商人,并保证将尽快查出这次袭击的幕后黑手,杜绝今后类似事件的发生。
这么一来,商人们心虽然还在扑通扑通乱跳,却也是明显好过了些。
之后,解放军开始疏散商人。这些商人倒也识趣,虽然心裏还有些好奇,但却没有一人留下来打听内幕。
周衞国等人自然也随着疏散的人群离开了外滩,离开了上海。那辆特制平治的车身虽然弹痕累累,但行驶在回苏州的路上,还是没有出现任何故障,不愧是德国出品。
按周衞国的本意,是要将狗蛋留在上海的驻军医院救治的,但狗蛋却对自己没有尽到保衞首长的职责很是内疚,所以坚持要跟周衞国回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