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到客栈楼下时,让我更惊讶的是从宅裏面也射出一支箭,虽然没什么力道,倒还挺准,射进客栈的窗了。
我暗忖,这个小姐倒有几分本事,而且居然让他们找到这么奇怪的交流方式。
已是黄昏打烊时分,店家好像没注意到一身黑色的我,我也没管他注意没注意到我就直接上楼去了,可能他也以为我是客人回房。我拉开了那屋的门,烈牙正趴在地上往纸上写着什么,看见我来立刻用身体遮住,脸涨得通红。
“你继续,不用理我。”我知道我这样在这裏站着不好,所以,我决定在他对面稍远处坐下,既免得他难为情,又让他放心我没有偷看,还能恶趣味般的观察热恋男子的脸部变化。他写好一段情书,便插在箭上射过去,然后就在窗前等待射回之箭,一有回箭,他则赶快绰箭看信,有时候,还会贼眉鼠眼地瞥我一下,估计是怕我偷看。看完信立刻又趴在那里开始写,中间还叫过店家,再拿纸来,我还叫他顺便带坛酒上来。自从身体虚弱时喝过他们的兑血的烈酒后,我也开始贪这一口黄汤了,尤其是现在好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更馋。
看来那个姑娘的芳心已被这个身材健壮,相貌秀气的鲜卑少年速战速决,攻破城防,最后的矜持早已缴械投降。而我们的破六韩烈牙似乎魂都不在身上,早去了见那屋的美娇娘。
两人就这样箭来箭去传情直到上弦月升起屋内掌起了灯,不过每次,破六韩烈牙都是用七分力,估计是瞄准那姑娘屋内的摆设射过去的。而那姑娘似乎是在用尽全力,因为一箭比一箭没有力,现在,破六韩已经要探出头去拿箭了,估计是那女孩的气力不足。不过,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哦,果真如我所想,这一次少年没稳住平衡掉出去了!
我赶快探出头去,窗下屋檐上的瓦片被撞坏了不少,破六韩脸朝天背朝地的摔在了大街上。但他手中还紧紧拿着那支爱情的箭,让我知道相爱的力量和他皮有多厚,看到他迫不及待的躺在地上就侧身看着信,店家跑出来看我这裏楼上发生了什么情况,他应该是认为我和他打架,将他扔了出来。而我则知道赔钱这种事又落到我的头上了。
看完信后,他立刻兴冲冲爬起来跑回屋内,又是奋笔疾书,接着又是一箭回去。然后,他就直接站到窗外檐上等着下一箭。我就在他的身后看这个坠入甜蜜爱情的鲜卑少年,仿佛感悟到什么,到总找不到话来描述,我在想当我遇到我喜欢的女孩时,会不会如他这般的疯狂。他至少还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连我喜欢什么样的心裏都没数,郁闷之际,只好一边喝着酒一边先替外面的破六韩烈牙操心了。
他这回又跳出去了!我赶快跟过去,以为他又摔下去了。不过,这回他的一只胳膊正抓在那棵窗外大树的树枝上晃悠,然后用一只手藉着嘴的帮忙,扯出箭上的信,就在原处看起来了,树枝摇摇晃晃终于没撑住这个壮汉,断了。不过,烈牙好像没事一样,两脚一落到地上,转身就回了客栈。我猜店家快受不了了,果真,烈牙才上来,店家就跟着上来了,想请我们离开。不过,看见屋内的状况,尤其是我身边倚着的天狼,他就决定转身下去了。我想他可能会去报官,告诉县尉这裏有很可怕的两个怪人。想到这裏,我赶快下去,直接给他看了诏书,我还先拿出了一些金子以示赔偿,还叫他再来点酒。我忽然发现我的酒量很大,一坛浊酒没怎么感觉就见底了,店家给我的酒盏都还没用过。不过这次,我让他拿着温酒的器具上来,我也想学着稍微文雅一点,一边温酒,一边闻香。
这温酒的味道是和冷酒不一样,香味一下子浓郁了不少。那边烈牙射完一箭后,就朝窗外招手。然后,就一个人幸福的坐下看着那厚厚一叠的情书。我想今天到此结束,那个小姐再没力气射出院子了。瞧他开心的样子,看来只有我一个人喝闷酒了。
他又看完一遍信,脸上的表情几乎到了……无法描述,我差点让他再次飞出窗。不过,他发现了屋内的酒香,立刻就靠了过来,学我一样拿起酒勺,舀入盏中,一饮而尽,皱了皱眉头。他抽出腰中酒袋,将那红红的血酒倒了进去,立刻屋内的味道变了样。
“有浓重的杀气。”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发出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酒,原来那酒太淡,简直就没有酒味。”破六韩烈牙说道,看来他是很喜欢烈酒。
“果真不错。”尝了一口,果然有一种冲至头颅的蛮荒野性的感觉,三盏下肚,我就开始明显的兴奋了,我知道我还没醉,但我一定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很兴奋,很嚣张,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顾忌都没有了。我站起身来拍拍破六韩的肩膀,你在此待我,我去你岳丈家看看。他也要去,我还没有把理智全丢掉,劝道,我是从正门进去,不是趴墙进去。他说,我也从正门进去,说完,还背起了弓,还说了一句,忘了带斧子。我大骂,你以为我们是去抢亲啊,我是去见你未来岳丈提亲。他感到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忙说,那我也去。我说等你那一身兽皮换下来再说。
我从客栈出来才发现手中也拿着天狼,没办法,现在好像习惯了走着骑马的时候手中都提着它,怪不得他也要带武器。我忽然又想到骂他穿着兽皮,自己身上不也是一件兽皮甲吗?我没回头看楼上,我断定他在看我,我不想显出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只得继续往前走。一摸|胸中,诏书还在,那就好。我进去就没什么人会拦我了,我可不想真的强攻正门,硬闯进去。
来到宅门口,抬头一看,没匾,门口,没人。心中暗忖:怎么会这样?就直接进门,门关着,我捂着着脑袋往后退了两步,心想这有点太难看了,我难道真醉了。
总算脑袋不是很疼了,也有人来开门了。这个人问我,要敲门怎么这么大声。他忽然看到我手中的家伙,吓了一跳,就要关门。开了你还想关吗,心裏想着,门就被我应生生推开了。忽然感到不太礼貌,我就留在门口,随便那个吓得半死的家仆回去搬救兵了。
本来我想坐门槛上歇歇,就要坐下去了。忽然感到不妥,立刻起身在门口直直站着。忽然又觉得自己太过拘谨。把肩膀一塌,又觉太过随便,太不庄重。我还在想进去后是居高临下的大说官话,还是朴实的普通言语了事。
正自左右为难之际,一商贾模样之人领众家丁已至,“尔等匈奴泼贼,竟在我大汉的土地上如此猖狂。一人便敢来我刘府滋事,岂不是视大汉无人,府中无将。来人,替我教训这恶贼则个。”口称我为匈奴恶贼,此中必有蹊跷。忙大声喝道,“住手,吾乃汉人,官授万户侯,非汝口中之匈奴恶贼。”
众家将身形一滞,回身看向那商贾,那商贾亦迟疑。倒是身后一仆,言曰,观此型,视其兵,此人似传言中之荆州谢子睿大人。
吾心中暗喜,未想此处亦有吾之传言,忽有一仆说道,否,传此人未及弱冠,体长九尺,或文质彬彬,或风流倜傥,岂是这般凶神恶煞模样。又有人道,谬,传此人身高一丈五,颇似新莽巨毋霸。又有人道,我亦常闻,此人为天将下凡,骑灵犀上阵,无人能挡。又有人道:汝等不知,此人为二十八宿中之奎木狼在世,在月圆之夜,就化身天狼,四处啮人。此语说完,众人惶恐,朝天观望,视月为上弦,方心定。
吾忙挥手,长此以往,谁敢见我。忙将诏书取出,观毕,众人忙拜倒。
甚不放心,进厅时,还指示给众人,何谓灵犀,何谓天狼,以免以讹传讹,恐以后再传:如见月圆之夜一狼驭灵犀而飞天,此之谓谢智是也。
忽一少年撞出,见我曰:汝真为谢智?吾曰:然。视之,呼萨烈南国是也。思之,莫非他族人寻仇,他正于他舅家躲藏。呼萨烈又言:吾常听人言谢智,尝问表姐谢智为何物。表姐言:此物传说中之异兽也,类羊,能辩曲直,见坏人则以角顶之,今见汝,故知其词谬也。吾一时无法言明。大喝:取纸笔来。
须臾,纸笔皆至,我写下“谢智”“獬豸”二词,言明,此是我名,那为彼兽,同音不同字而。遂释然。
总算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我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厅中。那商贾上前行礼,“尊侯来鄙府,不知所为何事。”他没有和我客套什么,我看出他忧心忡忡,看来真是有事。
“你们府上出了什么事?”我想还是先搞清楚这个情况,如果他有什么难事,我要是再替他解决了的话,那再提破六韩的婚事岂不大有希望。
“这,不好与尊侯讲。”他一脸为难,不愿意说,还招呼人将那少年带去休息。
“好吧,如果有什么难处需要本侯帮忙,请到官驿来找我平安风云侯即可。”我想算了,还是说正事吧,“我来贵府有一事相求,我有一弟,一表人材,此次随从我去乐浪赴任,曾闻贵府千金贤良淑德,今日市上相见,果如人言,我弟心甚爱之,吾忝为其兄,愿为吾弟做媒,望贵公……”我发现整个气氛更怪了。“莫非,贵府的难言处就在此。”
“诚如尊侯所言,”果不其然,我这句话终于让他说出了他们发愁的原因,“此去向东北令支县有一城名唤孤叶城,为今圣上钦赐南匈奴贵族须卜族世袭之地,我有一甥,就是您刚才所见之呼萨烈南国,乃舍妹与另一南匈奴部族呼萨烈族的通婚之子,后舍妹病故,妹夫因部族仇杀战死,他自幼就在此,吾视若己出。一日须卜族人来海阳,发觉小甥呼萨烈南国,未想到原来呼萨烈族与须卜族就是世仇,自此,须卜族常来滋扰,后发现老夫小女小婉,言须卜族少单于缺妻,见小女有几分姿色,欲娶之。老夫不愿小女去那里受苦,又不敢招惹这些匈奴人。本这已很为棘手,没想到,城中县尉之子亦看中小女,嫁于匈奴人吧,必惹县尉不欢,嫁与县尉之子,匈奴一族大军来问罪,谁敢招惹?这会尊侯也提亲,你岂非让小老儿两边得罪,你叫我如何是好?”
“哈哈……”我开始想办法了,但是一开始我要大笑以拖延时间给我想主意,并表示他不能选择那两个的肯定性,“就算不考虑两边为难,就单其一家,你便麻烦异常。让我为你一一道来。”
“您是商人吧?”看见他点头,“你们这裏的县尉肯与你结亲?你就没感到有问题吗?他恐怕是贪你之财吧?待娶之过门,你只此一女,先贪你一口嫁妆,再从你身上猛咬一口,然后以妻不贤之名休之,你便如何是好。”现在天下重农抑商,士族皆不愿与商人结亲已是不争的事实。
“匈奴与你结亲,不仅你小女性命忧矣,你全家亦不得安宁。恐怕还要搭上呼萨列南国一条性命。”我继续我的理直气壮的危言耸听,“吾尝游历北方,匈奴喜食半生之肉,爱饮牲畜之血,且问汝之千金何能堪?况匈奴人好斗,若须卜少单于与他族战殁,汝女必将被殉,君何堪?呼萨烈与须卜有世仇,待少单于一殁,则少年命不久矣。”我想我的有想象力有些根据的雄辩,估计已让他彻底软化。下面该问我如何是好了。
“那如何是好?”果不其然。
“汝为商贾,现幽州征汝赋税几何?”
“三十分于货。”我心想比我们荆州是心黑多了。
“我有一处好去处,征十八分税,汝可愿去。”
“何处?怎有这样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同行必是冤家,荆州商人怎么会告诉你等你去和他抢生意,除了商人,又有谁知道,我们没事干知道告诉你作甚。免得天下皆知,朝中又会对我们有所压制。我示意他耳朵过来。
“荆州!你可迁你生意过去,我自为你修书,你到荆州襄阳直接递此信于荆州牧,荆州牧自当与你找人安排。”
“好了,就这样了。”我离开了他的耳朵,又大起声来,“吾弟与你家千金结婚后,我与你自也沾亲,我不会欺你。如有见欺,当如此箭。”我从后面箭壶中拔出一箭,折为两段。
“那是自然,再好不过。”他是完全相信我了,“不过婚事……”
“不宜久拖,明日你便收拾准备离开此地,便在你走前办完,我明日亦会带吾弟前来。不过此事,切勿让须卜家和县尉知道。”
“那就依尊侯之计吧。”
我与他写下给老师的书信,别道,“来的匆忙,没有聘礼,实为不礼,此为天狼,为神器,避邪镇妖。先暂搁于亲家,明日吾自当再行奉上大礼。”
出得门来,暗赞自己编起瞎话太有水平,有三分既可让我吹成圆满。但兄弟的婚事终究是让我给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