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看这二人下棋,直到一个童子来叫他们。
出得洞来,没有几步,就见前面一洞中出来一个五十上下年纪的人。他的浓密的花白胡鬚和他微盱的眼睛显出他的年岁。一身玄青道袍和一朝天冠现出其身份。他显然在打量我,仔细地上下看我。
“子睿,谢智,平安风云侯,荆州,襄阳。”许子将一下子罗列出我的所有关键词。
“哦……哦……”恍然大悟但是想不到该说什么的这个老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有点……老了,我发现我和他也差不多了,也许是年岁大了,我的脑子也有点迟钝了。
“你现在怎么样?”他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直接就问我这个。
“很好。请问左道长,您认识在下的父母吗?”
“不认识,没人给我介绍。”我想我们之间好像有些误会。
“您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
“知道。”
“请赐教与子睿。”我立刻给他跪下,深深叩礼。
“你要十八岁了吧?”
“对,还有一个月,腊月里过。”
“哦,那挺快了,你住在襄阳吧?”我觉得左道长的脑袋肯定有些问题。
“是的,请赐教在下父母双亲之名,在下虚度十八岁,尚不知父母高堂名讳,实为不孝。”我说得有些动感情了,也有些急了。
“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会去襄阳告诉你。现在我必须保守秘密,这是一个约定。”他有些古板到极点。我十八年不知道自己父母,他却非要为一个约定就是不告诉我。但是我立刻又感到释然了,因为如果换作我,我恐怕也不会说,已经忍了十八年,却在一个月前违背誓言,确实不太好。
但是心裏却还是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不畅快。
左老道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但是很快他终于抛开了他那张牛鼻子脸,笑着拉着我的胳膊左右打量,还和我说我当时小得可以装在袖子里,现在我是大得太多了。我却满腹心事,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又开始有些怕了,我总有一种预感不知道这个生世比知道可能要更好。
顺着湖边,我们拐上了山,这一路非常的滑,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稳的。他们三个人一路走上来都没什么事,我却不得不经常靠扶住左老道来掌住自己的平衡。
“年轻人,不要贪快,要一步步踩实了。”于吉在我后面给了我忠告。
“子睿知道了。”我上楼梯总是凭借腿长两三个台阶一步的上,没想到在这虽然扫了雪,但仍然有些滑的石头台阶上,我就只能左右踉跄。于吉下面一句话却让我记了一辈子,也忘了一辈子。
“但要记住前面的路不会都是那种铺好了的楼梯,有时它会是滑的,有时它根本就没有。”
“子睿受教。”
我们是在一个山顶的道观里吃了些斋饭,从那里往西看,可以看到那块巨石。宴席上,他们就乱聊,他们聊得就和世事没什么关系了,全是炼丹一类的东西,我一向不信这个,否则那么多君王没一个能活得比常人长久,就不好解释了,至少我知道秦始皇,我朝武帝都搞过这个。偶尔也会问到我,主要是关于那女孩的事情。左老道介绍说那是个从益州嫁来的才女,她是为了给已经病危的老郡王延寿而被益州刺史同宗成都郡王刘焉选中嫁过来的,没想到才过来,还没过门冲成喜,那老头就一命呜呼了,那刘繇想将那少女据为己有,没想到反让那少女窥破了奸谋,那少女心地良善,这才救了一众夫人的性命。那少女书法也很好,左老道还请过她给他抄道德经。我问了那女子叫什么名字,左老道居然又想了一会,才告诉我叫黄忻。我都有点担心,他记性这么糟糕,我很难保证这十八年,他没记错什么,或者根本不记得了,或者干脆他说一个月后告诉我就是因为他已经记不起来,需要一个月来慢慢回忆。
吃过饭后,我借阅了那本道德经,我忽然发现我有些不太像话。
“左道长,请问您的名讳?”
“左慈。”那老头这次没有犹豫,看来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才想起来啊?我看你的心思里全是那个小女孩吧,小心啊,那可是刘繇的后妈,辈分很高的,而且,人家也算是有夫之妇,只是现在是寡妇而已。”许子将在我后面念叨,我忽然觉得他好讨厌,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我确实在想着那女孩,而且那女孩确实很出色,道德经中的断句居然分毫不差〔汉时没有标点符号——作者注〕。整齐而秀气的小篆,透出一股女子中难得的一种超然脱俗的才气。
“子睿对道德经也有些钻研?”
“何止钻研,可谓烂熟于心。你知道他在青州袁绍那里与众谋士论战,便能引经据典,其中很多都引于此书。”
“哦,如何引经据典?”
“举一例来说,袁绍手下策士辛评问天有母乎,子睿答曰有,名唤有名,逢纪立刻道,胡言,何解?子睿答道德經有云无名天地之始,有名天地之母,故此知之。辛毗见其兄受挫,立刻问,万物有母乎,子睿亦答有,为三。逢纪皱眉曰之胡闹,此又何解。子睿曰道德經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不为母,何以生之。”
“嗯……嗯……嗯。”左慈抑扬顿挫地回答,三声语气的变化显示他的恍然大悟和感到我回答得如此巧妙。实际上当时我是被逼急了,一旦把我逼到没处逃避时,我就开始才如泉涌了。他们和我大谈天下地理事物,我在这方面所知道的只有这张图,我便对他们说不知这些的来龙去脉,知之无用,便引出了那一段问答。
“我钻研这道德经三十年,你让我回答这些问题,我也未必能想到这些,子睿大才啊,你随我来。”他将我引到山下,在刚才那个洞里,他像个小孩子炫耀一般,对我说:“我与你示一物。”
说完,从地上近期一块黑铁,将铁抛入一种很漂亮的蓝色的水中,有点像海水的颜色,但是又不很像。
“稍待片刻。”他脸上泛出兴奋的光芒,显出他一种现宝般的孩子性情。
片刻后,他用一只木夹将那块铁夹出来,炫耀般的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原本黝黑没有光泽的铁上竟有了黄黄的光芒,我大惊问:“金?”
“非,铜。我已窥破此中玄机,但限于我之驽钝,尚无更大进展,如有可能,吾希望子睿可随我修行,定有大成。”
“我不想。”我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这与我没什么用,就是金子也没什么用,我的俸禄已够我活得很好了,我一个人有再多的钱财也没有我和我的姐姐、同学老师在一起愉快。”
“子睿能有这种心胸确实是好,但你会错意了。我想让你与我一起去窥破这天下间万事万物的玄机,而非鍊金之术。”
“所谓,大道至简至易。我想还是在我们的平常生活中慢慢去体会吧。”
“你真的不愿意,你还是要去做官吗?”
“实话讲,我不能背弃我的老师,我的姐姐,我的同学兄弟。”
“你在那里能干什么?”
“保衞我荆州。”
“保衞荆州?荆州也是我华夏之邦,你们诸侯之间争霸,却把各州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你们这样互相征战,苦的只会是百姓。你上阵厮杀,你面对的除了对方和你们一样将帅,就只有那些曾为百姓的兵卒了,你们所谓的胜利,不都是建筑在我华夏子民的尸骨上吗?战争,战争算什么?你想到为什么会有战争么?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为个人私利,权位无视老百姓的疾苦而争斗的人。根本就不该有皇帝,根本不该就你们这些官吏,那样老百姓的日子就好了。”
言辞非常大胆,但却让我真的没话回击了。他说得对,我们为什么要打仗?我虽然生于布衣,也知道些百姓疾苦。但是现在想想我真的为他们从根本上想过吗?和董卓开打,几乎我是有些巴不得的心态。结果,益州百姓因为我的妙计而受苦。我们为什么要打仗,保全自己?我们不出来作官不就行了,但是没我们出来,也会有人出来,公孙瓒他们不也是这样吗?那么怎么才能解决。我一声不吭地出去了,不知道该干什么?我想我得找个地方想想,我顺着湖边就这样一直走了下去,我想我得好好想想。
首先,我是因为老师才出来做官的,但如果没有老师的话,我想我可能也是要去登仕途,因为没什么其他的可以干。只是老师的出现让我一路高陞。然后,我参与平定了黄巾之乱,收编了黄巾军队。如果我们不剿黄巾军,如果黄巾军胜利了,改朝换代了。我心裏紧了一下,我感觉我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如果改朝换代了,真的黄天当立了,那么老百姓是不是过得会更好。黄巾被消灭后,一下子出现了好几路诸侯。何进彻底掌我大汉朝中之权,天下又变成了战国时的情景,那么,是不是真的要改朝换代了。许子将和我说过,我当时吓了一大跳,但是我总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所以我很快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给淡忘了。但这次于吉给我讲的让我又再次迷惘起来,我们打仗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打仗,死的都是我们自己的老百姓啊!我们据一地而割据,却和其他华夏子民开战,我们会成为历史罪人吧?我彻底的迷失了,就像现在这样,茫茫天地,没有路,只有身后的一排脚印,和已转到北边的那块不知何处飞来的巨石。我忽然感到我很累,不知该干什么好。
这时那块光秃秃的巨石,非常显眼地出现在我的去路,我不知不觉竟转到了和那女子初识的地方。
我知道她是个才女,我还记得她在上面写了些东西。我便走上前去,那方砚台和笔还摆在石头上,还有那个歪在雪地里的水袋和那个摆在石旁的包袱。我没动那个包袱,只是端起那方砚台,才发现墨竟然干了!
这是个绝对值得惊奇的事情,原因是这个天气,想到这裏,我冬天我的砚台经常结冰,姐姐一看就知道我偷懒。而她的砚台居然是干了,而不是结冰。
我提起水袋,水袋都没结冰,裏面哗啦啦的水声。难道这是仙水,我心裏更加奇怪,我拔开盖子,没费一点力气,以前在这种时候,弄开水袋非得我这种壮汉来办,通常冬天姐姐递个袋子给我都是这事。
我不过塞子一打开,我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股香浓的酒气扑鼻,我情不自禁地就是一口。然后,意尤未尽的看起石上的文字,暂时将烦心事抛于脑后。
依然俊秀的字体,这回看起来就仔细的多,但是我依然一时看不懂。
这是个整齐的方正的字组,之所以我这么说是我还没看懂它什么意思,怎么看,就算我看出有些地方有些字连在一起有些意思,但是我还是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从哪里开始,哪里结束。
我扯下头巾,心道兄弟帮个忙,便也倒了些酒研墨一番,挥笔将它抄了下来,慢慢去想。
〖独何为伤心积雪胜素裳
坐曾在心真证为月朗云
凭欢乎惧何言人旁情溢
窗畅穹余相手以星藏香
外如苍时携荒以升形飘
群昔茫匆手天何月市自
芳觞辽忙亦不悔晚街房
渐难然而不悔相傍于闺
落追忆文相弃乡远家于
堂前孤燕过流香棂间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