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明说,我是说你,对,这位大叔,我这么做有问题吗?”
“侯爷容秉,大雾之日,声音传来特别明显,我们只要静下来听,很容易感觉出各种声音。而您这样射箭,如果对方在江上,反倒知道我们不知道江上的情况。且对方如果来偷袭,我觉得走陆路比较有可能。因为现在没风,而划船声音太响对手很难察觉不到。而且除非对手开始就知道要下大雾,否则现在出船,恐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会开到哪里。”
“你是个老兵了吧?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很佩服他的见识,也明白这就是所谓经验,我知道这就是时间积累起来的,而我最缺的就是这个东西。
“是,我就是荆州的老兵。二十多年了,我都快五十了。家中早没人了,所以我也只能在军中讨口饭吃,现在还能当当伍长,以后可能只能当个伙头军。如果在我还能待在军队的时候就无疾而终,就是个很好的结局。”他看得很开,也许这种在军队里待了几十年的人都把生死看得很淡吧,因为在战场上本还是活生生的人,须臾之后也许他的身体连最后一丝生气都消失殆尽。
“你不应该当伍长,明日我与他们商议,你可作个行军都尉,统上几百人,这样等你老时,自有官家与你养老。”
“小老儿先谢过将军大恩,但在下只懂这些不太要紧的常识,那些行军指挥的东西,我恐怕做不了。”
“无妨无妨。”我感觉我很有点摆老资格的感觉:“那些行军打仗布阵谋划之事自有我们来处理。但你的这些东西在你作将官时是能救人命的,而且是很多人的性命,怎么能说不重要呢?”
“那小老儿就在此多谢侯爷提拔了。”
我让他别那么客气,稍微又说了几句天气,顺带问了他的姓名和所属军旅,便又开始巡逻和戍衞。
入更,天气开始变得真正冷了。呵出来的白气迅速混于雾中,便似乎我们也在造雾一般,我觉得自己孩子般的脾性是没法改的了,因为我还专门深呼吸了几次,使劲地吐了好几口,享受喷云吐雾的快|感。
不过,静下来听,确实能听到很多声音,汇成天籁,甚至让我深深陶醉。只是停下来后身上的寒冷让我不得不常常走动,以保持身上的温暖。但一走动便只能听到脚下的泥土响动。
一夜无事,对方没有来劫我们的寨,至第二日清早天微亮,我们也没等到他们。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神威震慑住了对方,并因为这个想法自我陶醉一番。
我也开始困了,并且是天越亮我越困,只能四处走走保持清醒,但实话讲,我真是越来越懒得动;但整个大营还没起身,其他弟兄也没休息。我至少是我老师的学生,感觉这句话是句废话,不过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很朴实的内容:我不会让自己先去休息,就因为我是这儿的头。
困归困,还是得和主将去复一下命,要命的是主将还是我亲爱的姐姐大人银玲公主殿下。我真想找个东西撑住我那不争气地总想抱到一起两对眼皮。由此我还想到得赶快结婚,我感觉到这世上什么都是双双对对的。这也许就是古人所谓:物生有两,体有左右,各有妃耦。
总算等到全军起身,我也赶快去报信,姐姐的精神不错,通常如果她睡得不错,她的心情总是很好。我遍赶快汇报昨天晚上无事,还汇报了那个极有经验的老兵的情况。便想溜回去睡觉,因为我知道晚上守夜的士兵这时都开始睡了,这时我也无需充这英雄了。
“子睿,我昨晚考虑过了你的计划,应该说是子玉的计划,我觉得很有可能,我觉得如果今年冬天真能有这么冷的时候,那么那个计划将是非常好的。所以,你和我一起去你师父那里。”最后一句对现在的我完全是致命的。
就这样,我很痛苦且极不情愿的地被姐姐拖上了马,与姐姐一起向东进发。同行的有王炼和叶剑,管亥和苏飞留守。我又注意到随行的衞兵的甲胄很不整齐,让我想起我要做的事情,确实还有很多细节还要考虑,这让我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
我们出发时,雾已淡了不少,及至师父大营,几乎已经散去,只是天上云朵颇多,太阳总是躲躲闪闪,让想至少可以晒晒太阳的我有些失望。
熬了一夜,嘴巴里昨天咬下来的地方有些肿痛,我不时的舔着伤口让那里舒服一点。最后还是想着办法分散注意力,忘掉那个伤处。我很幸运,很快就找到了可以让我忘掉嘴裏的伤处的事情了。
我们扎营的地方是块靠水的平地,但师父的大寨则是以山坡所建,面向幕府山,气势逼人,又很有层次,就好似这裏有几十万人一般。师父果真是个用兵的老手,这一手一定要和他好好学学。
“见到师父还不赶快去行礼?”
“哪呢?”
“你眼睛是不是瞎了,真想给你揪掉。”姐姐咬着嘴唇忿忿一指。
我赶快滚鞍下马,朝着大帐前满身戎装的师父就拜倒下来。确实就算我不认识他,在众人中师父的气势就可以让大家知道什么是统帅,谁是统帅。
师父乐得什么都没说出来,就赶紧过来把我搀起来:“好小子,感觉你现在很有你传闻里的那种架势啊!”
“很像禽兽是不是?”我笑着,肆无忌惮地说着,提到我的传言,我也想笑。
“哈哈,子睿回来得正好,快过年了,猴……呃,你老师,州牧大人很是挂念你啊。小孔明也是挂念你。”后面忽然正经起来,但还是很快忍不住笑,大笑着将我拉进大帐。他最后一句,让我想起我们家的那个小坏蛋了。
一进内帐之后,便是众人相见。子玉我已见过,显然那个姓风神什么的,好像用他们的话是尤里叶斯,名字好像是轻的斯巴达人,是得好好打个招呼了,毕竟他远离他的族人替我们训练士兵,而且脾性和我很相投。他的头发看来是受师父的影响,至少已可以在脑后挽个小发髻了,再加上那一身汉袍,确实已和一个健壮的汉族男子没什么大的区别,就是黑了点。
我还记得他是一个斯巴达人,他们说过那是个强悍的民族。所以,为了表示我对他的了解深,我直接和他强行较起劲起来,拥抱时,就故意使劲,他也明白我的意思,很是配合,立刻也使上劲。我们竟把各自的衣服都绷得响了起来,似乎刹那间,我们身上的衣服都会被立刻撑破,不过我认为,应该是他身上的袍子先破,而不是我这件宝甲。这下大家都不出声了,看着两个大汉互相强勒对方,能听到的已是骨节之间的清脆的响声。
“好了好了,你们干吗?就不能用些文雅一点的方法互相打招呼吗?”师父赶快把我们两个好战分子分开。
大家都是久别重逢,这顿寒暄让我把那些睡意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当姐姐把子玉的计划提出来后,大家就从兴奋中全部跳了出来,沉默不语了一阵,接着有些窃窃私语。而姐姐说完就直接问子玉:“江玮,你何以认为天气一定会冷下来,而且就是这几天?”
“子玉,这个计划你也和我说过,我也知道如果天气忽然冷下来,对我们进攻有诸多便利,但你是怎么有这样的想法?我也想问你。”
“师父,银铃……郡主,”由此称谓看来子玉也和师父学上武艺了,他冲大家一拱手:“本这些不足以为据,然天地变化,皆有前兆,造化神奇,都具缘由;忆起往年,及至冬日,蛇鼠之辈,匿去无踪;今冬日暖,常见蛇出洞,多有鼠为祸;俟之腊月,则蛇忽遁去无踪;前日管库夜报,众鼠骚动,疯狂颠倒,横冲直撞,无畏捕剿:庖厨之肆,常少鱼、肉,查皆鼠患。人言:蛇遁鼠贮,必有大寒。此事岂非显示近几日内必有罕见严寒。”
“子睿,你看此事如何?”师父直接来问我的意见,显然对我很是看重,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此事确实有理,当务之急,我们至少应该先快把寒衣准备好,发下去,然后做好从冰上陆路攻上去的准备。可能要准备一些滑车。还要做好防止他们从冰上逃遁的准备。”
“你也认为天会变冷?”
“是的,我相信子玉的判断。至少如果变冷我们的损失会少很多,而对方损失肯定要比我们大很多。当然我们得做好御寒的准备。”我还想到要是攻击,一定要选在半夜三更去打,因为那时候正是我最犯困的时候,我想他们也绝对好不了哪去。
师父还征询了其他将领的意见,他们也觉得天冷下来,主要是前面的十几里水路变成旱路,山上再积上雪对手会非常痛苦,我们的把握会非常大。
“现在我也希望这样,毕竟腊月就得像腊月的样子,现在确实太不像样子了。好吧,大家马上就去准备,如果不变冷,那么腊月十五日之前我们一定要从水路拿下幕府山,我们也不能再拖了。”师父下了最后的决定,但现在我知道至少有一段时间我不能睡觉了。
师父再也没和我多说什么,他们也只和我打几个招呼,认识自东边来的两位新人,也就赶快去做事了,我们则立刻回营。下面我们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事等着我们做,可能就是我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去处理。
“棉衣,滑车……要是天不变冷,这些不都浪费了么?”回去的路上还是有人提些反对意见,确实这个确实有些赌运气的意味。
“不能算浪费,因为一旦真的冷了,我们不能把握住,那么我们就更被动了。丧失了那么好的机会,而且到时再打伤亡的人肯定要比冰天雪地的时候打一群冻得直哆嗦的人多很多。而且总得防着一旦大寒袭来,近十万将士别被冻死,你要想到现在是腊月,就算我们是赌,我们至少赌的是件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的胜面很大。”
“那现在就这么盼着吧,现在我也认为,这几天之内就得变天了。”姐姐表现出了强烈的信任,而且已经变成了自信。可惜每次她开始表现强烈自信的时候,我就开始心虚了。
回营后,果然给忙得要死,不过好就好在我们的士兵很多是从北方来的,雪上,冰上用的滑车很多人小时候都玩过,现在不过是要做些个大的结实的而已。我们提出的要求是每辆滑车上至少能坐八个人,所以我们找最重的八个人试试,结果高别人一头的我很快就被选作其中一个秤砣。此提议由叶剑提出,旋即得到主帅的倡导,很快就全体通过。
结果,虽然把寒衣滑车等若干事情商量好交待下去,我还得和另外七个大壮汉,一起去试那个试制品,在他们的面前,我显然显得很瘦,但是我还是得当试验品。八个人在上面。他们在下面铺了些刨好的木板然后让两匹马拉,应该说鲁班的发明还是很精巧,我们确实感觉到了一些冰上的感觉。只是下面的滑车显然有些意见,吱拗拗响个不停,但总算还好我最怕的这个垮掉摔到地上的事情没发生。姐姐又和人商量了一下加固某些部分的事情,便让大家照着这样式做了。
“你上辈子是木匠吗?”在旁的我觉得姐姐说得头头是道地甚至让我觉得他有点像鲁班传人一般。
“如果我上辈子是木匠,你一定是木头,欠你太多,这辈子一直为你这小子遭罪。”
“说归说,我能问问我的胡子招您惹您了吗?”
“你不知道木匠做东西之前,首先得把枝枝桠桠叶叶全给削掉,知道吗?我再回忆前世的一些事情,现在和我走!”
大帐里还有管亥,一看他的冷冷的脸,我和姐姐都把玩笑吞回肚子,大家也从笑嘻嘻立刻转入严肃之中。
“寒衣不够。”管大哥以简洁明了的开场白开始。
“差多少?”
“我已派人从长沙运来原荆州军的寒衣,但数量上还是有很大缺口,因为我们的士兵还有近一万是自吴郡而来,这批人都没有准备御寒的衣物。”
“那么我们向长沙军要求一些吧?我这就即刻修书,找人立刻骑快马赶紧送去。”
下面大家忽然沉默了,因为帐口的帘子忽然被掀起,但是没有人进来,只是一阵彻骨的阴风随着颤抖不已的帘子掀起的方向直吹到大家的脸上。
大家面面相觑,因为大帐坐北朝南!这似乎来得太快了一点!
“快找人来。”只有姐姐没有丝毫惊讶,她依然在奋笔疾书。
等传信者一到,姐姐就收笔了,交待一番,譬如让他骑最快的马去之类的。
接着她又对苏飞下令:“命令人沿水边向南与船队碰头,通知船队不要朝这裏来了,赶快回到我们最初上岸的地方停靠,以免损失船只,让他们准备作好防冻破冰的准备。”苏飞似乎都有些惊讶,但是他还是频频点头,领命出去了。
“下面我们就是等了,大家先回去吧。”姐姐显得有些疲劳,但她似乎还在想着什么。
待众人都走了,我便想言语几句。
“小弟,姐姐有些累,没什么重要事情就先回去吧,让姐姐歇歇。我知道你一夜没睡,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警戒的事让管大哥去管就行了。”
“姐姐,你好好休息一下,兄弟我先走了。”我很是心疼眼前的亲人,但是我不会执拗姐姐这点要求。
步出大帐,外面的风非常大。我的眼睛也有些睁不开,天也阴了。一切都顺着子玉的意思和我们期望去了,但是确实来得太快而且太巧了。
回到帐中,我毫无睡意,显得很是兴奋,时不时出来看看外面的情况。
中平二年腊月初三正午,今冬荆州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我还记得当时的我就在帐前,双臂直指向空中,想拥抱这满天飘下的美妙的雪花。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水天间,烟雪蒙胧中的静寂的幕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