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和夫君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我也认真起来。
“朔衞之地北临朔方,南临凉州,只在西隅有一小口,鲜卑若从此处攻还需渡河〔黄河,古代只有黄河称河,长江称江,其他一律叫水,如汉水,白水,漓水等——作者注〕。鲜卑之患,此处不为甚。若鲜卑在此处集结,反易为我所乘。”
“这我倒明白,但是毕竟其地在我大汉肘腋,不逐实令人不安,檀石槐既死,无有人能继而统之。今我大汉以虎狼之师逐之数百里,又经此灾,我等再以仁义赈助之,则十数年鲜卑未必能为患与我。”
“此虽不假,然北方游猎之人毕竟与我大汉有异。其族毕生和牛羊马群为伴,终日与弓弦鸟兽为伍,凡可上马者,皆控弓弦,其可为战者,二三中有一。而吾大汉之民,多以稼穑为本,为役所催方入行伍。鲜卑四十万人即可有二十万控弦,加之东胡另支之乌桓,便有数十万马上娴熟之铁骑陈我北疆;我大汉虽千万之民众却难有百万之军,且多为步卒,日常以田畴为伍,锄犁为伴,应役持戈,怎敌终日骑马射箭,刀劈猛兽之胡?欲以此战鲜卑,再无良将,后果不言自明。自党锢之后,天下名臣良将凋敝,自难敌此等东胡之狄。”
伊人忽然想起什么:“你八岁时候当口〔熹平六年,公元177年——作者注〕檀石槐分三路烧杀抢掠幽,并,凉三州,我汉军分三路抵御皆被杀得大败,存者十之一二。此事我没有讲给你,你在外面不知听谁说的,回来问我此事。还牙咬得狠狠地说要效冠军侯(霍去病)击匈奴般而驱鲜卑。后来你不就开始在家中院里搬石头练力气了么?还猛学了一阵兵法,结果就只能背点皮毛,还和我说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了。”
我点点头,此事大约有些印象。襄阳没有什么人可以教我们武艺,在银铃和街坊前还需作乖宝宝状。只能在远处和别的顽童打架来练习。那时还不会无端寻衅,幸好一些年长的顽童喜欢划分自家地界,说我们进去就该打,而且以子涉那张臭嘴得罪这些人十有八九,故而常打架。开始总是输,后来力气渐大赢得便多了,以至以一敌二三,及至六七,最后就没有人敢惹我们那个三人帮或者四人帮了。虽然后来通过爬墙头这门手艺知道了江叔会武艺,但以自己那时“劣迹斑斑”的事迹,以及二哥谈及江叔教训道:“不要与那个小泳小智一同玩耍”之类,就更不敢去学了。二哥既是个恬淡幽静的脾气,又加上可能有江叔的叮嘱,竟从未见他在外用武艺和别人打架,想偷学都没门。若不是江叔怕把孩子关家里憋坏了,可能和我们都玩不到一起去。曾想过一直爬墙头偷学,又怕江叔发现追出来,况且一直撅一个屁股在外墙,很危险。尤其是银铃“不慎”路过时——我就“不幸”碰见过——只能低着头,被拎着衣领回去。至于为何没和二哥学,实在是恬不下脸拜他为师,况且他毕竟是徒弟,要学还得学正主的。
伊人重又回到正题:“新辟之地,虽多膏腴之土,然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即便克胜,亦多易手,孰难稳固。况我农人虽可躲避,然稼穑难移。而北狄等驱牛羊迁徙,其可为生计者,皆活物也。我等农耕一年之计在春,夏忙秋收冬藏,四季难休;东胡之人一年之怵只在冬,其他三季无忧。麦黍成熟之时,多是鲜卑到来之时,如此何计?”伊人忽颦眉叹气:“此番动兵之日多在深秋,其时北方秋收已过。所出者也多是骑伍,然风雪连连,纵马之行尚甚不易。待之来年新取之疆,纵辟为田地,俟之秋收,无险可据,长城岂可一载而成,既能为之,又能何为?”
外面天很冷,可我被说得一身汗。伊人还继续解释道:“长城之功非在永阻北狄,而在不让其随时随处以入。可秋收亦只几日而已!且筑长城之事,岂是可简单为之之事?倾国之力,再建长城,尚需十数年光景,民力贻费之巨难以量计。若以后更辟新土,便再筑长城否?”伊人不置可否的一笑:“此下策也!尽屠鲜卑之计,上悖天理,下绝人寰,非人策也,不可论!若论招抚之事,尚可一议,只是故往之事可知,此非长久之计,只能保数年平安耳。”
伊人顿了一下,却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何况此番为诸侯北伐,各为私利,才能得全心全力,然此必有后患。诸侯私军多豪强私武,自黄巾之乱前,便专一为豪强私有部曲,其确能征善战,然只知诸侯不知朝廷也。此番分封,除以袁绍公孙瓒等人于本地势大,难以弹压。皆以外州之人领国,是以外豪强制本州豪强,驱虎吞狼为是。今地方往昔豪强渐式微,此中兴之来之未有。〔东汉豪强之事为实情,只是本书中的解决手段不见于正史——作者笑注,莫以小说家言为正史〕而各地诸侯势力日大,岂非驱狼而养虎为新患?”
银铃又让我欠了身子,说这样她才不会累着,才说道:“虽今各地政令通达,行伍战力强盛,无似过往。然诸侯之事,有弊,长此久往,即天下之人只知诸侯之恩,却怨陛下之赋,此念诸侯而忘陛下也,诸国私军更是如此。此天下合则易分,然分则难合也。”
我有些难受地挠头:“如此,此诚难解。”然后絮叨道:“必须乘其立足未稳而削除之。可外患不除,我大汉反先内乱,此祸由内生也。不闻妻言,不知国事多艰。却该如何为之?”
忽然我脸色轻松起来。
“子睿有何主意?”银铃眼睛都亮了起来。
“先不想了,回去问问宋,一起商议。把这些先送给那些跟我来的英雄。”我长吁一口气,拍拍旁边物事。
我承认,越侯差点挨揍。幸好越国史官不在,而且似乎我也还没有设这个官。我走之前只搭了个架子,也就武官那里算勉强盖好了,文官那边,就只几根梁柱在那里。剩下的都让他们自己继续搭建了,也不知道越国现在怎么样了。
佩儿这阵着实忙得不轻,张叔帮不上许多。越地情况远比其他地方特殊,这也许是我大汉天下唯一个可以设很多女官的地方,因为这裏的很多当地部族都以女为尊。即便以男为尊的,女子通常也有相当高的地位,这倒是比我汉人还开明的地方。
不过这自然必须要以佩儿多出头露面作为代价了。
佩儿有了身孕,不便出远门,便也有一个方便,那些南蛮诸族人也算朴实,都上门来看,而不要求佩儿去他们那里了。
当然佩儿也会派人去他们那里,去得最多的,便是祝小姐。不过通常她还需带一个人,不过那个人比祝小姐官阶还高,那个人叫华容。
故事就这样通过一个叫邓茂的圆脑袋的武官传开,经由越国各级武官文臣层层加工润色,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差编成落子,由孙玉海一人分饰两角进行公开表演了。
之所以这个队伍中还需要邓茂,军中尊称或戏称为茂哥的这个人的缘故,是因为南人比较喜欢如茂哥这种浑身圆滚滚,脑袋圆,身材雄壮的家伙。
军中就几个人不叫他茂哥,其中就有弓乙女。不过弓乙女当着外人也叫他茂哥,只是背着他和外人叫他:我家汉,在家叫他阿茂。
这个阿茂是经他左右邻居小南和高陞告密得知。
非常遗憾没有能参加他们的婚宴,虽然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据说弓乙女颇为胆大的利用生米熟饭法收拾了邓茂,方法据称相当地野蛮粗暴。弓乙女本非汉人,不便以汉律处置,况汉律中无女子使生米熟饭法之罪,而南人中此是为常事。故在波将军和张叔二人无可奈何地回报下,由佩儿主持了他们的婚礼,然后弓乙女就住邓茂那里了。
记述必须简洁,因为此事他不是正主,但是必须记他,因此事他穿插其中。
之所以要记下他们这一路事情,因为事后知道很多事情源出此中。
弓乙女原本的院子便送给了祝小姐。而原本弓乙女的隔壁一个叫华容,另一个叫内城墙。
广信原为南越国赵佗之弟封国王城,宫城甚广。南越国灭后,宫城便辟为官府所在,我的前任死之前,又改扩了很多宫室,我家里就那么几口人,也不贪图这些,便把大家住所都迁了进来,很多府衙也安排了进来,居然还有空闲。张叔说,是我自己住得省了,我说我不想办完政务,走半刻去吃饭,再走半刻去睡觉,晚上二更睡一地,三更醒来走一刻去另一地。张叔笑了,眼中有愉悦有欣赏。
其实当我自省吾身的时候,曾想到了真正原因:懒。办公之地离我就寝之地不足百步,可我仍想在自己睡的地方支开几案办公,实在是不便让我的那帮大臣们看着我的寝居,毕竟银铃佩儿也要睡在那里。我只能勉为其难到办公之地,累了便懒得回去,中午就地歇息一会儿,饭都要她们送来。晚上不到睡觉,实在鼓不起欲望回去。
当然有时候,作为一名年轻、健壮、普通、正常的男子,总有想要行天地之弘义之时。便乘着这个出去,或者那个出去的时候,寻留下的一个,如小贼般遛回,赶紧履人伦之大节为先,再如做贼般回去办事,那也是有的。不过除非有结果,不能登于书简,遗作后史。
纳兰霍兰都在前面左右厢房内居住,弓乙女原本是唯一住在越侯宫室之外的女官,为了表示尊重或避讳,她的邻居就很难定了。其实也是那帮粗老爷们大都不想住在一个蛮女旁边,邓茂倒是早就想了,却不好意思提出。最后还是波大哥拍案定的,住角落上,华容住她旁边,反正,华容虽然说是太医令,也还是个医生,就如太官令就是个宫内头号大厨子加服侍小厮总头目一般。反正作为一个医者,自出生婴儿到耄耋老者,无论男女,华容通吃。嗯,稍作修改一下,通治。所以,以他们的话说:华容还什么玩意没见过?住她边上自然无所谓了。
正月诸各南蛮如骆越西瓯等部族来朝,朝内便商议着回访,带些赏赐,再带我们的一些安抚指令去。这选人上就麻烦了,阎柔和别人打交道多,因为毕竟以前他在北方,南方诸蛮他不熟。他派人四下打探,回来便报了这裏女子地位颇高,诸多部族以女为尊长之事。佩儿各种典章故事知道得也多,也说以前朝廷以中原能说善辨之士以经典礼教去宣抚,却常有不平反乱的事情发生。
张华和田缄也分别谏道,此地人重鬼神,重祭祀,轻伦理,轻礼教,以汉人之法,难行南人之治,宜用缓抚,不可苛制。
参议之武将就波将军等几员上将,也大都不说什么,就老四说,那便以弓将军为使,安抚各地之南人可好。
佩儿以为不可,说南人之间亦有仇怨,弓将军是里人,可能在里人那里还好,到其他部族便有麻烦,还会让那些族认为我们暗中扶植里人。
倒是波大司马听完大家议论纷纷,最后和张叔小声商量了一遍,由张叔说道:“重神贵巫,此医道不兴之故。莫若遣太医令为其族中患疾者驱病,南人必敬之。再令一能言善辩之汉人女子为使,逢女酋以其为正,逢男帅则以太医令为尊,备两套旌旗,巡行抚之。弓将军熟悉南人种种,以之为随行侍衞,未知可好?”
众人皆言善,便如此令。
这女子便选的祝小姐。纳兰听到便说自己不行,说不过霍兰;霍兰称嗓子还未痊愈,况自小饱读圣贤典籍,孰难看下南人种种蛮行,恐意气之起,必会误事。祝小姐倒是毛遂自荐,称自己承恩于我,未尝有报,况自己生于越地,那里越人尚鬼神,与南人倒有些相似,应可担任此职。
银铃走的时候留下处置大事的办法。我不在时,需波才,张叔二人同时同意可请佩儿起用越侯印盖戳为行。
于是这事就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实行了。
这一路故事便多了,华容和祝小姐走在一起,邓茂和弓乙女走在后面。邓茂是自己争取去的,说自己刚结婚老婆就跟着一个小白脸跑一圈越国了,很不吉利,自己安不下心。
对此,我听到后还专门端详了华容一会儿,确实这小子脸庞瘦削,而且白净得很,倒不枉邓茂称其为小白脸。
这一路有华祝二人的故事就很有意思了,关键还带了个邓茂,用这个人的话来说:太他娘有意思了!
我开始听说也觉得有意思,不过很久后才发现就是这一趟给我带来的好事或麻烦事多得一塌糊涂,也发现当年我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还压根没想到其中的一个问题。甚至我们整个越国小朝廷当时也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使团的问题。
一个极为有意思的问题,或者可以称为漏洞。
陈仓这边后边几天事情也非常有意思。
我通常很是信任别人,用银铃的话说简直有些轻信别人。当然也有例外,尤其我熟悉的人。所以,对越国的事情,我想着没有交到老四手上后,就放心了。用那个小子的方式,估计回去的时候告诉我,叛乱都平定了,所有叛乱者高过车轮的都杀了……
这种平定还不如暂且置之不理,等我回去再说。
又比如我带着满车犒劳想着英雄们该如何开心。直到我到了大家住的门口,一群人正聊得开心,看见我先跳出车外,众人相互通报着围了过来,问我箭伤如何。我正打算让他们把车内的东西搬下去,却看到屋内码得整整齐齐写着扶风醇三字的坛子,非常像车内的那种,或者说完全一样的形制。
然后,翼德兄很是仗义地告诉我城内就一家酒肆,昨日他们数十人一起去那酒肆畅饮,说酒很不错,只可惜酒肆小,不能尽去。所以今日大伙凑了钱,一大早便买了许多,用马驮来,还专留着等我来可以一同畅饮。
于是,我拉开车帘,裏面除了我的妻,就全是扶风醇。
同一日,差不多同一时候,华容去探视了邓茂。据说这小子前几日积食难消,华容开了些药给他,这会儿似乎药效起了作用,邓茂正要去解手,华容便说没事告退了。
邓茂解完手,便来寻华容。华容正与祝小姐商量事情,只见邓茂过来,问询茂哥有什么事情。他说:越侯夫人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然来了,俺就得往,不能“非礼”你。
然后看着华容说:俺来了,你被俺“往”着了有什么事情么?
华容当真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拉着邓茂到远处,问道:茂哥,我就是去看看你积食之症可有康复。一见你去解手,自然知道药起作用了。
邓茂却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俺自然知晓。兄弟,俺要找你的意思就是那姑娘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虽然年岁可能比你大些,大些好啊!咱越侯哪个老婆不比他大几岁?既然有机会带她出来,回去就别丢给其他人了。其他俺不知道,就那个跟越侯去洛阳的张林,那就是越国宫城里第一条色狼,常年流窜广信大街上的。
众人与我出生入死,对我甚亲近,却对银铃甚为推崇恭敬。众人多在与银铃行礼,银铃依次还礼,也有主动去搬坛子的,倒把我撂在一边。除了搬坛子的,其他人如此,大概都是听说我的兵法见识皆习自她,再者也有几月尽破吴地数十处贼,一月荡平交州南海几十个叛乱城镇之事传播。故而众英雄恭谨应对,不敢有所轻慢,当然中间也有例外的,只能说显然扶风醇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甚而众英雄铺开了架势,甚而嫌官婢手脚慢,亲自屈尊收拾出了一个屋子,要与我们夫妻一起把盏叙礼。银铃赶紧推辞,实在推辞不了,还特意叮嘱我,说我肺受伤,不得饮酒。
但是一般来说,叙礼总是假的,通常是作为把盏的理由的。这一点多看两眼翼德兄从搬坛子开始就一直发光的双眼就能深刻体会。
我“无可奈何”地笑着端起酒盏,与众位英雄相请,然后“勉为其难”地喝了下去。银铃也喝了一些,她是真正勉为其难地喝下去,并对我无可奈何地笑道:“得意了?终究还是让你喝上了,推都来不及帮你推。”
张林忽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我乘机岔过话题,问他怎么受凉了。
他说没有,嘴裏却嘀咕了几句:“别又是茂哥嚼我的长短。”
邓茂一阵冷不迭地喷嚏,用手捏着鼻子对着红了脸的华容说道:“还有,兄弟,你给俺的药,除了让我拉稀,还会受风?”
“没有啊?”华容拼命回忆,然后肯定地回答:“没有,除了泻药,也就一些克食之药。最多多拉两天,饿几日。”
“俺感到了。”邓茂皱了皱眉头:“让俺婆娘给俺热点吃的,俺便先去了。”
言毕立刻冲入路边草丛。
祝小姐笑了,然后问了华容一个问题,那就是整个越国小朝廷忽略的问题。
要说华容这孩子平日里口齿也挺好的,这日回答这个问题却东一句西一句,最后学着佩儿来了一句:你以后见到他就知道了。
祝小姐有些不安正待追问。忽然有人报信,只见迎面远远来了一小队南人,他们便是我们越国这个使团的第一站的迎接之人。
华容立刻让队伍准备迎接,很快对方就到近处,只见领头的一头青牛上面坐着一个麻衣女子,披发左衽涂额赤足,双耳悬环,手腕足踝皆佩镯。
不待弓将军解释,祝小姐便直接说了:巫婆。
弓将军在华容的帮助下,终于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大概意思,于是惊讶点头。
祝小姐只是笑笑:天下巫婆大都这个样子。
华容也笑了,看着刚从草丛捂着肚子出来的邓茂,嘴中却似乎开玩笑似的和祝小姐说道:此番便是你出去接应了,以后对方男使便我应,女使则祝小姐招呼……如果就是牛来了,那就茂哥你上?
邓茂一声不吭,脸色铁青,忽然嘴角一抽,背身一弓,转身又进草丛了。
“我开的方子只需煎煮一次,只喝一碗便够了。”华容忽然感到问题严重了:“茂哥,你喝了多少?”
远处声音传来,慢慢变小:“俺觉得那药汤难得不苦,还酸酸甜甜的,便让俺婆娘多煮来喝了些。”
祝小姐抿嘴看着华容低头叹息:“甘草是为了败火顺便让你不觉巴菽(即巴豆)之辛,山楂就为了让你克食,不过这两味凑一起,倒真酸酸甜甜……”
“这酸酸甜甜的东西是什么?”小援也想充作大人般坐到正席上,被我撵开,最后只能坐到我后面,和银铃一起喝着我给他们带的特别供应:陈仓醪,也就是我在酒肆里喝的那种醪薄酒。
“味道怎么样?”我明知故问。
“还不错。”小援还是有些觉得不公平:“可孟起,韩德他们也喝的是扶风醇。”
“我是你族叔,他们我管不着,你我能管。这地方本不宽敞,你不好就正座。还有,你这么大喝什么酒?”我承认自己颇喜欢作长辈的感觉。银铃也很有兴致地转身看着这个英武少年:“你便是射援?”
听到银铃主动问他,小援甚是受宠若惊。赶紧一阵婶婶在上的礼数问候,更是引来银铃一阵赞誉。我心道不好,买酒时说是给英雄买的,我不打算喝。可喝酒之时又说不能不受别人之敬酒,银铃心中对我正有怨气。此番很可能会要拿我以前不堪来做说头,以慰小援之心,顺便惩罚与我。
眼看银铃就要说话,事情紧急,心中便立刻有了主意。
“援!尔且到面前坐好。”我大声说出,让周围英雄们都静了下来。我趁大家未静,先赶紧清了清嗓子,以手拢嘴咳顺一口气。银铃非要说这就是酒造成,让我别喝,我则说是要准备说话。
小援很是紧张,看着我和银铃窃窃私语,脸色古怪,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还是依照我说的做了。
“我曾应承此战后为汝取表字,此番君与众英雄齐力奋战于陈仓,保大汉平安。令兄字文固,汝便称字文雄〔正史此人确实就以此为表字——作者注〕,众位英雄作见证,何如?”
小援不知怎的眼睛都湿润了,拜谢与我。
众英雄皆喝彩,齐赞文雄之善。
我以我盏满斟扶风醇递于他,笑着说:你可以喝了。
心头忽然放下一块石头,和父亲那边的交代以及银铃泄密的危险都解决了。
紧接着我说出了所有英雄的希望:今陛下遣吾妻为使前来,即铭吾等陈仓之战为社稷之功,智虽未奉诏书而来,却得幸与众英雄荣归矣!陛下圣明!
最后一句稍有些应景,心中有些惭愧。于是我还是诚挚地补了一句:不过走前,吾等还须先去祭拜一下不能归去之英烈,明日智为祭祝,诸位随吾同祭。
第一家被访南人在邓茂还没有从草丛中挣扎出来的便来到眼前。果然是位女祭祝——通常老百姓称的巫婆,带来了一通我们基本无法理解的礼祭仪式和她们女渠帅的欢迎。
于是,祝小姐开始履行她的第一次使臣之责。
其实如果第一家去的是男渠帅之寨或许会好很多,让她可以跟着华容有样学样。但是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没有如果的,当你事后说如果的时候,那一定是“不‘如果’”发生了。
这就是唯一的问题。也许本来不是唯一的问题,但是相比这个问题,其他完全不是问题。
整个越国宫城里就这么一个一点都不了解我的人,而她却在代表我出使。
天知道所有我还不知道的故事里,会有多少“有意思的”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