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陈云生重复了一遍,他心潮澎湃,情难自已。他乡遇故知都能撩起人们浓重的情谊,更遑论与自己耳鬓厮磨十数年之久的心上人。当心中那道白影终归变得真实的一刻,又岂是一滴浊泪便能化解的了?
柳晓山似乎察觉自己的问话有异,她站起身来,有着完美曲线的身子轻轻颤抖,由于站起来的急了,原本束发的玉簪顺着三千青丝滑落,一蓬柔美的发丝如瀑布般散落下来,宛如那初初长成的豆蔻女子,可反覆一看,其绝美的容颜,仙子般的气质,又岂是那青葱的稚女可比?
“这样的梦境太过真实,令我神伤。”
柳晓山轻轻言道,却不往前迈上一步,她担心自己轻举妄动会导致梦境转醒,能够这般静静地看着眼前真实的人就让她心满意足了。
“晓山,这不是梦境。我来了,晚了二十五年。”陈云生动容说道。
柳晓山轻轻捂住嘴,慢慢伸出另一只手拂过陈云生布满短须的下颌,一双秋水般的眼眸中有两泓泫然欲泣的泪珠。
“是什么改变了你?我,原谅我,刚才没能认出。”她啜泣着说道,宛如雨打芭蕉。
陈云生抚在女子春葱般的五指上,喃喃说道:“岁月无情,我老了,你却没变。”
“听说一场天火焚毁了太白峰,那日我便欲去寻你,可惜被师父阻挡。我盼望着你能在劫难之中活下来,没见到尸骨我终不能放弃,正是这点信念支撑,即使度日如年,我也耐得住寂寞。我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修行之上,妄图有朝一日道法大成去那烧黑的太白峰寻你,纵然找不到你的人,也要看看那个曾经生活过十余载的寒竹居今夕何在。”
柳晓山盯着陈云生的星眸,双眼中的泪水宛如断线的珠子,滴滴答答,从她珠玉般光洁的面颊上淌落,她接着说道:“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可惜那些峥嵘岁月我不曾和你一同走过。”
陈云生摸着自己的心口,说道:“你在这裏,从不曾离去。无论是太白峰的野火,还是忘忧岛的白浪,无论是东海之滨的红袖之乱,还是天水城的凄风苦雨,我心中总有一方天地为你留着,曾经如此,现在如此,日后亦如此。”
女子轻轻啜泣着,身子微微颤动,如风摆柳一般,她哽咽道:“这次应该是真的,在梦境之中你从来没有说过这般动人的情话。”
陈云生听到柳晓山孩子气般的话语,心中一阵心酸,为自己曾经的徘徊和彷徨深深的愧疚,他挤出一个微笑,眉眼之间依稀和当年那个青衫短刀行的年轻人一般无二。柳晓山再也按捺不住,即使是梦境之中,她也要给对方一个拥抱。
……
陈云生坐在床边,柳晓山小鸟依人靠在他的肩膀,虽然双目哭的有些微肿,也无法遮掩其动人心魄的容颜。这么多年来,女子从来没有一日像今天这般展颜微笑,也没有一日像今天这般欢喜过。
窗外的月光打在窗棂之上,在地上留下一滩亮白的清辉。柳晓山指着满地欺霜赛雪的月光,轻轻说道:“二十年来,金沙的月亮从来没有一日像今天这般明亮过。”
陈云生大喜之后平静的心情宛如雨过之后空蒙的山岭,清新淡然,他笑着说:“我听人说金沙百姓都称你为金沙的明月。今天你高兴了,月亮自然就亮了。”
柳晓山婉约笑道:“这种说法我怎么不曾听说,想必是那些登徒子好色之说,当不了真。”
陈云生抚着女子的柔荑,说道:“说这件事的人成了我的小徒弟,日后见他你可当面问他。”
柳晓山莞尔道:“这么多年你本事没有长多少,徒弟却收了不少,当年那个资质奇差无比的韩枫现在如何了?”
柳晓山这么说也有她的道理,二十多年的苦修之后,女子的修为俨然已经到了金丹后期,看起来比在天穹派翘楚的江雪芹和叶思寒还高了一线。
陈云生一脸发苦道:“修为一事就不说了,不过韩枫却没有你说的那般不济。他炼药、制毒的本事很好,现在执掌天穹派药石司,从我离开之际算起,天穹派已经有十五名专门负责炼药的弟子。”
“还有十天父王就要送我出阁,你打算如何?”柳晓山想起自己头顶还悬着一柄利剑,故而焦急地问道。
陈云生思忖了一会儿,仰起头,看着柳晓山的眸子,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我要去向你的父亲提亲。”
柳晓山听到这番话简直要气晕了,她拍了拍陈云生的脑门说道:“我的傻哥哥,你现在去提亲管什么用啊?有倒是君无戏言,这件事请他已经做了决定并且妇孺皆知,就算想要答应你也做不到啊。索性今天晚上我就跟你逃出皇宫,这事又干了不止一次,我在行。”
看着女子一如小儿女般信誓旦旦的样子,陈云生不禁莞尔,看起来柳晓山真的没变,无论是容颜还是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