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训在楚州上岸,带着衞队车队走陆路回洛阳。白七妹没有和薛崇训一道走,离别之际,他不禁生出些许不舍之心,毕竟前后相处了好些日子了……他试图猜测白七妹的心思,最终还是猜不透。按理江湖险恶,跑江湖本就不是什么好日子,何况现在她是危机四伏,薛崇训可以给她提供保护,可是她竟拒绝了。
薛崇训对她说了一声保重,让她好好活下去。她露出笑容,纯纯地笑道:你也是,我相信你会战胜对手的哦。
玉清倒是随同薛崇训一道回洛阳了,上清观才是属于她的地方。薛崇训在路上不禁想到一个问题:上回离开洛阳时,玉清当着那么多的面表白,众人都以为她的情意是对我,如果明年不幸太平公主倒台,我也跟着玩完,东都官场垂涎于玉清玉道美色的官吏,到时候会不会以此为借口牵连于她,借机强取豪夺?
世间事,把握自己的命运已经比较困难了,何况他人?
……
士农工商,唯士不视生产,却总是在争斗,为利益、为权力。薛崇训回到洛阳之后,少不了又是一番争权夺利。按照他的想法,新的漕运体系完全是他规划建立起来,为什么要让李隆基的人插一手?纠集河东士人集团和依附太平公主的官员,排挤空降到洛阳等地的人,事在必行。
在漕运体系内,薛崇训提拔拉拢的人先入为主,已经占据了各种重要位置,争夺到大部分权力是容易,可是仍然无法避免有司衙门被安插各种眼线,形成各种制肘……实在没办法,因为太子监国,所有五品以下的官员他完全有权力不请示皇帝就直接任命。如果是在长安,五品以下的官吏并不是很重要,但是地方官则不同,中、下州的刺史才正四品下,五品以下的官员也能担任比较重要的职务。
特别是正在招募训练的一万二千名粮赋护衞兵裏面的官吏、将帅,很快就被安插了大量亲太子的人,薛崇训想控制这支军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的如意算盘就此落空。
护运军队他没法掌握,但预料到将要开始的暴风骤雨,薛崇训必须想方设法地培植自己的力量,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胜算。于是他收集了各种劫船盗贼的信息,以组织兵力剿灭山贼为理由,下令汤团练选拔组建一支三百人规模的募军。
人数少,事情就小,不容易引起长安的注意……只是三百副陌刀和盔甲是个问题。他们只能从人选上下力,力图选出最勇猛善战的将士。
汤团练想了个招,让薛崇训一起到校场上观看选兵。
洛阳城南有块空地,有三四个马球场那么大,汤团练集结了一千多人河东籍的士兵。又叫人在百步之外竖了一排半丈多高的靶子。
薛崇训应邀骑马到校场观察,见到这副情形不明所以,回头问道:“汤团练,你这是要做什么?”
身材魁梧的汤晁仁说道:“此法先祖父用过,有一次他随唐军出击吐谷浑,皇帝传旨派遣一支骑兵深入敌军腹地实施袭扰,此战凶多吉少。先祖父为了挑选出视死如归的猛士,便叫人站在箭靶之下,再让神射手对着箭靶射箭,箭靶之下的人如果没有闪躲,便中选……此法甚是管用,最后先祖父率领这支骑兵长驱直入,所向披靡,战罢皇帝嘉奖,官升三级!”
薛崇训一听大喜,点头道:“此法甚妙,至少中选之人颇有胆量。”
但这时汤晁仁又无不担忧地说道:“我们这样做,只恐东都的文官上书谗言薛郎私植死士,居心叵测……”他回顾了一下左右,又低声说道,“这批人全是咱们河东的人,鲍诚、张五郎等三个旅帅不是自己人就是河东故人,且军费全由薛郎筹措……如此以来,这三旅兵力便完全握在薛郎之手!太子的人想插手也没缝。”
薛崇训听罢心下一动,默然片刻,皱眉沉声说道:“如果老是畏手畏脚,能干成啥事?就照你说的做!别管那些御史,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应付。”
汤晁仁抱拳道:“有郎君这句话就中,我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他说罢策马上前,从队列前面奔过,大声说道:“为肃清山匪挑选勇士,是骡子是马,溜溜便知!队正听令,按列试箭,畏惧者可以退出。”
喊罢,汤晁仁奔到靶子前,从马上跳将下来,站在一个箭靶下面,挥手喊道:“张五郎,试靶!”
只见一个面如刀削的青年将领策马从队列中出来,正是上回在黄河三门砥柱开始追随薛崇训的张家五郎,算来名士张九龄还是他的亲戚。张五郎一夹马腹,座下战马便飞驰而走,他于马上张弓搭箭,伏低身体,将弓弦拉得犹如满月一般,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只听得“砰”地一声劲气十足的弦响,那箭羽便向汤晁仁疾飞而去,正中靶心,力透箭靶,从中间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