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幔玮、金色的灯火、暗金镶边的榈木家具、镂空花纹的雕窗,华丽而宽敞的宫殿布上一层橙黄的光辉,泽泽生辉。薛崇训惊诧之余看向自己的母亲,也看到了她身后的门外,是大明宫的灯火灿烂,一切都是那么繁华喜乐。
可是他为什么看到繁华,就联想到草木丛生的衰败景象?或许一瞬间他没回过神来,神情恍惚就容易胡思乱想。
这幅模样确实不适合见人,特别是见太平公主。他只穿着一条亵裤,裸着上半身,身上的块块肌肉结实还泛着光泽,就像金属的光一般,野性、健康、坚固。他头上的发髻在方才和宫女折腾的时候弄散,几缕乱发飘在额前……长发总是给人柔软的错觉。肌肉让人感觉到力量,长发仿佛柔情。
虽然衣冠不整,但仓促之间,倒是有种力量与柔情相辅相成的美感。
太平公主见自己的儿子好,自然满心爱怜,她拖着长裙下摆款款走近,弯腰拾起被薛崇训胡乱丢在地上的葛袍。
薛崇训忙跪倒在地:“儿臣不知母亲驾临,衣冠不整有失礼数……”
“起来,这裏是寝宫,本来你也要歇息了,恕你无罪。”太平伸手轻轻扶住他的光膀子,她长长的指尖冰凉。
“是。”薛崇训皱眉紧皱,心裏还忐忑不安,这种尴尬事被太平撞见当然难堪,幸好太平公主是自己人,不会治他淫|乱宫闱这些罪的。
她抖开手里葛袍,轻轻搭在薛崇训的肩膀上,用关切的口气说道:“都入秋了,你还是将息些,别染了风寒。”她把衣服披在薛崇训的身上后,手指久久不愿离去,放开的速度慢得叫人心急。
不知怎地,薛崇训心中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这亲情有点别扭,难道是因为自己有现代人回忆后对现在的父母产生了排斥心理?薛崇训看着面前这个才四十余岁的母亲,精细的装扮之后根本就看不出年龄,一张端庄的脸虽然没有小女人般的秀气,反而有股霸气,但肌肤却是保养得娇嫩雪白。不管怎样,薛崇训都年近而立,早已知晓人情冷暖,自然懂母亲的关爱。
这时太平公主的眼睛露出欣慰的表情:“你在陇右呆了一年,这才刚回来就被召进宫中面圣,连家都来不及回一趟。晚宴时我一直在注意你,发现你没喝几杯,自然不会就醉了,宴席之后你其实很想回府吧?你却要留下来,心裏还疼我这个做娘的?”
口气让薛崇训有点消受不住,只得沉稳地说道:“母亲身边并不缺人,只是天色已晚,儿臣便明日再回去。”
太平公主浅浅一笑:“嘴硬心软,你倒是很像我。”
薛崇训不动声色系好腰带,躬身立于一旁,默不作声。
太平公主缓缓向楼台走去,回首笑道:“来,到母亲身边来。”
“是。”薛崇训顺从跟在侧后。
俯览大明宫,到处都有美丽的灯光,但却是安静,长街上偶有巡夜的宦官宫女提着月圆灯走过,说话也是小声的,楼台上听不见。这裏就只有太平公主和薛崇训母子,罗帐里的宫女早已退出去了。
太平公主说道:“昔日你外祖父外祖母在时,用名将薛仁贵取道大非川,竟也落得全军覆没,至使吐谷浑余部全部落入吐蕃人之手,让大唐失去重要屏障;你也姓薛,今日降服吐谷浑,又夺重镇石堡城。完成了她未尽之心愿,我心甚慰,先辈在天之灵也会庇佑你的。”
薛崇训道:“儿臣生为皇室,为国尽忠是本分,微功不敢自夸。”
太平公主忽然转过身来:“为表功劳,让你掌陇右节度使,还满意么?”
薛崇训有些疑惑道:“恢复儿臣王位,从今可称王称孤,这比陇右节度使更值得说啊。”
从地位上和权势上说,当然郡王更厉害,和什么节度使完全没有可比性,郡王几乎是异姓最高的爵位,而且可以开府设官,一般的朝廷机构根本就管不了他们。但是,陇右有兵!长征健儿十万自然不会全部挤在陇右道,会分批部署在边关、京畿等军事重地,就算如此,加上原本的边军,陇右共同仍会留下至少五万以上的军队,唐军精锐,五万大军实在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太平公主笑吟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我生的,肚子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薛崇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