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高兴就容易好大喜功,薛崇训一到上郡像骑着脱缰的马儿一样撩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此前在华清宫对他娘太平公主说什么避免大战,以谋略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过就是说起来好听的话而已,现在他真被默认处理此事了哪管得了许多,连发了几封信回去阐述情势如何如何恶化,须得大军平推不可,连催兵部调集关中军北上。
养了一个多月,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便做出一副励精图治的模样出来,每天早早就起床。但是手头没啥兵,他的幕府集团也未到可用的人也没多少,其实根本就没啥事可忙活的,这段时间能干的无非就是等待,等待灵州奇袭的消息和朝廷兵部调兵给他。
无事可做,又不能玩人家的老婆小妾……毕竟是下属官员的人,怎么也是士族阶层。他便有空重新练起武艺来。
二三月正是春光明媚的季节,特别是清晨太阳刚冒头那会儿十分漂亮,淡淡的薄雾笼罩着春暖花开的景象,一切仿佛都是崭新的。
薛崇训抬起手里的横刀,看着上面缠绕着麻绳的刀柄,胸中一阵开阔。又见屋檐下站着王岱等地方官吏,显然是要凑准机会来拍马屁的,这些读书明理的文官拍马屁很有技巧,绝对不会说“哇,王爷英明神武”这些没头没脑的恶心话,都会寻一些由头,发出由衷的马屁让人听起来犹如遇到知己一般。薛崇训心道:既然别人好意,总是要给个机会。
他想了想,便“唰”地一下拔出横刀,将刀鞘往草丛里一扔,便开合着舞将起来。步伐按章法跨出的间隙,他瞧见张岱正撸着胡须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微微点头,好似在赞许一般。
这时薛崇训一面挥舞横刀,一面竟唱起来:“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歌声刚落,果然王岱也不管诗歌如何,当即便大声道:“王爷的豪气干如云霄,威势直逼阴山,定然能旗开得胜再树不世之伟业!”
……哪想得没过两天,诗里的“战士三十万”数目完全不够,张说这厮只下令关内三万人北调!
三万人能干嘛?如果只有张仁愿谋反可能还够,在薛崇训的预计中突厥人估计也会参一脚。去年打吐蕃起码还有精锐唐军加吐谷浑铁骑共二十几万,突厥虽然弱一些,但三万人怎么打?
薛崇训立刻在行辕中质问政事堂派来的使者,使者传达宰相们的意思倒也干脆直接:没钱没粮了。
使者说道:“张相公建议晋王尽量以修复唐突关系的姿态拖延突厥兵南下,并布防关内道北部,待过了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一到今年的税赋入仓之时,便有钱有粮筹措军费重振旗鼓。如若军务不可拖延,政事堂也想到了两条办法:一是让户部下政令加征饷粮……但张相公不建议用这种法子,弊处太大,如一旦增税不仅有损朝廷信义大失民心,而且也难以避免豪强贪吏借此强取豪夺施虐于良民加大地方动乱风险……”
薛崇训便问道:“还有个法子呢?”
使者道:“增印青钱(纸币)。”
薛崇训马上便无须犹豫地告诫道:“此法断然不行!”
他心裏完全明白,所谓纸币和货币还是有差别的,纸币无论原材料和工艺如何讲究终究是没有价值的东西,非得要有一定比例的金银实物为储备才可以,如果超过一定比例地滥发……结果会怎么样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明朝那个大明通宝后来寿终正寝就是很好的例子,一旦失去信用再想懵老百姓第二次几乎是不可能的,天下人肯定会慎重持有这种可能用不出去的东西。捣鼓出那套古典简陋的金融体系,薛崇训很花了一些心力和时间,他可不想毁在自己手里。
使者无辜地看着他,显然是爱莫能助了。
“也罢,我心裏有数了。”薛崇训有些失落地坐在椅子上,皱眉想了一会,“至少我要的副将和幕臣总会来上郡吧?”
使者忙道:“张将军等人在卑职出使之时已离开长安北上,此刻正在路上。”
“那便好,你回长安后传话,我会以大局为重慎重处理北方军务,另寻它法。”
“是,卑职告辞。”使者忙执礼告退,他以为忤逆了晋王至少会被臭骂一顿,倒没想到啥事没有,不过也是早走为上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