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将策马上前,大笑,“姓吕的?果然没白来,带回去!”
为避免引起对方注意,温海特地将她送到这裏观战,想不到对方竟盯上了,此刻派小队人马冲上来,显然是要拿活的做人质。白晓碧暗暗后悔,叶夜心虽无心害自己,吴王却未必,万万不能落入他手上。想到这裏,她顾不得其余人,转身朝山下飞奔。
才跑出几步,就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一只手臂伸来将她捞上马,顺势向山下俯冲。
白晓碧匍匐在马背上,死命地挣扎,无奈那人力气甚大,一时动弹不得。
她正在着急,忽见一骑迎面冲来。
高大的黑色骏马,寻常将士的轻便金甲红战袍,穿在他身上竟格外不同,阳光底下,金甲闪闪,英武夺目,恍若神将,人未走近,气势已及。
黑袍将先也被震呆,继而发现对方只是普通将士装束,并没带一兵一卒,甚至连武器也无,这才放了心,壮着胆子挺枪刺去。
红袍将微微一嗤,抬手,轻易地便夺下了枪。
黑袍将尚未反应过来,枪尖掉转,人已被挑起在半空,重重摔落于地。
红袍将随手丢了枪,见那几个散卒逃去,也不去追,只将白晓碧捞过来抱在怀里,面色如平日那般从容淡定,“原以为你胆子够大,如今看来,还是差远了。”
场景太过惨烈,白晓碧不忍地看着地上黑袍将的尸体,“他……”
“在沙场上可怜别人,死的便是自己。”温海扳过她的脸,“若非我及时赶来,你便要被吴王的人拿去,将来他若用你要挟我,祸事就多了。你有这分悲悯之心就好,杀与不杀,我自有道理。”
白晓碧点头,半晌道:“他真的拿我要挟你,你会救我么?”
温海不答:“不是师父了?”
白晓碧重复,“他真的拿我要挟师父……”
温海打断她,“你以为我该怎样?”
白晓碧沉默片刻,道:“跟着你的人太多,你不能拿他们冒险。”
“理当如此,但我又怎会不管你?”温海难得地笑了一下,“不要胡思乱想,今后再不许你出来观战,省得出事。”
白晓碧低头看看环着自己的手臂,欲言又止。
这话不论是真是假,听着都很温暖。
半晌,她回头朝山上望,见先前那校尉带着两三个兵走来,这才松了口气,想起为保护自己无辜而死的那几个士卒,心裏又一阵难过。
温海带着她行至军中,下马后便不再理她,缓步朝前走。
知道他为了避嫌,白晓碧紧紧跟在后面。
这边吕乾已鸣角收兵,大胜而归,正向一名黑袍主将察报,“……斩敌八百,降六百一,活捉二将,共折了七十九个兄弟,伤三十五,如今他们都已退回城内。”
那黑袍将军沉吟片刻,挥手,“就地安营,守住城外要道,不得放走一个。”吕乾领命,过去吩咐将士。
温海上前,“吕副将勇武过人,虎父无犬子。吕将军用兵如神,更胜当年。”
黑袍将军大笑行礼,声音洪亮略显豪气,“王爷谬赞,臣不敢当。”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武将军吕复?白晓碧悄悄打量着,面前将军四十儿岁的样子,白面有须,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風采,模样与吕乾相似,只是多了几分稳重老成。怪不得先皇曾戏称他是“玉面将军”,只可惜他平生跟随镇国公南征北战,入朝之后虽有封赏,却始终不得重用。镇国公死后,皇上极力扶植亲信,堂堂神武将军竟被派去南海清剿流寇,直到京城告急,才被急召回来,终是错过良机,回天无力。想来今日他能重上沙场大展身手,一雪前耻,也是扬眉吐气的。
温海道:“此战告捷,吕将军意下如何?”
吕复摇头,“恕臣直言,城内粮草充裕,围困之法乃是下下之策,久攻不克,势必影响士气,若那边再增派援兵,于我甚是不利;再者,眼下六月将尽,七、八月便入秋,天气渐寒,实在拖不得。”
温海笑道:“吕将军想必已有妙计,本王就不多问了。”
吕复忙道:“臣惶恐,唯有竭尽所能,不负王爷厚望。”说完迟疑了一下,又道,“如今王爷乃正义之师,国不可无主,王爷当以大局为重,早日正名,以皇命号令天下,于我三军更为有利。”
温海想也不想便拒绝,“皇兄被乱臣所害,不过数月,本上怎好急这些?”他抬手阻止吕复再说,“此事再议,吕将军不必多言。”
众将叹息。
温海再说了两句,忽见吕乾走来,先前保护白晓碧的那个校尉跟在他后面,满脸惭愧之色。
吕乾先朝温海行礼,又笑看白晓碧,“杨校尉十分不安。”
杨校尉抱了头盔,单膝跪地,满脸羞惭,“末将无能,险些害了吕兄弟性命,幸得王爷相救。”
温海令他起来,安抚了两句。
原来他本是坐在军中看视,见白晓碧遇险,才临时夺了匹战马上去。王爷亲自冒险救人,而且是一区区小卒,简直不可思议,但这人若是神武将军的侄子,那就可以理解了,足见王爷爱护臣子之心。众将感慨之余,再看白晓碧一副文弱的模样,都忍不住暗中叹气。吕将军四子,个个英勇善战,最小的才一十四岁,也已立过两回战功,吕副将更是十三岁就上了战场,谁知这侄儿竟如此无用,手无缚鸡之力,竟还劳动王爷,简直丢尽吕家的脸面。
军中藏了女人,不能不让大将军知道,吕复早知道白晓碧身份,弄清缘故之后,正色道:“我朝存亡,如今尽在王爷一人,王爷以身犯险,实为不妥。”
温海瞥了白晓碧一眼,含笑道:“吕将军言之有理,本王也是一时情急,下不为例。这裏就交给吕将军,本王先回帐歇息。”说完就走。
心知给他添了麻烦,白晓碧毅然,待要跟上去,忽然想起自己是吕干的远房堂弟,如今“叔父”与“堂兄”都在,一时竟不好就走,只得停住。
做臣子的,特别是忠臣,对天子的女人向来无好感,尤其是能让未来天子以身犯险的女人,吕复重重地哼了声,也不理她,大步就走。
吕乾忍了笑吩咐,“王爷亲自救你,还不去谢恩,用心学习,多多聆听教导。”
白晓碧慌忙应下,快步追上去。
见她走路摇摇见晃的样子,众将再度侧脸叹息。
白晓碧走进帐内,温海己经坐在桌前看信了。
她走过去倒了茶水给他,“师父今天不该以身犯险。”
温海拉起她的手,眼睛依旧看着面前的信,“我今日救的,却不是徒弟。”
白晓碧当然听得出话中意思,半晌道:“死的十王爷是假的,十王妃难道也是假的么?”
温海侧脸看她。
白晓碧也看着他。
温海丢开通道:“皇兄派她来监视我,她知道的事太多,我原有心救她出来,但她父亲是朝中阁老,极其顽固,倘若知晓我们的事,后患无穷。”
真相被证实,白晓碧艰难地道:“所以你……杀了她,嫁祸吴王,就不会有人说出去了。”
温海道:“心软难成大事。”
所以正元会也同样成了牺牲品,白晓碧面色微白,想要抽回手,“你答应收我为徒,就是想利用我转移他们的视线,让皇上和吴王他们都注意我、跟着我去找辰时生人,而你却在暗中策划大事。”
温海面不改色,“你想得太多了。”
“是么?”白晓碧垂眸,“傅小姐可有来找过你?”
温海目光一闪,“你见过她?”
白晓碧道:“她逃得性命,前些时候还曾行刺叶公子,险些被拿住,或许有些事她已经……想明白了。”
温海皱眉,隐约有些不耐烦,“她行事向来鲁莽。”
白晓碧忍不住道:“她是你表妹,正元会终究是因你而出事。”
“这些都是男人的事,不是你该管的。”温海将她拉至怀中,语气柔和了些,“这么多忠臣良将追随我,我不能为一两个人的事置他们于不顾,过去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也并没料到你竟肯随我赴死,如今我既救你,自然是喜欢你,会保全你。”
头一次听他说“喜欢”,白晓碧别过脸,“我只是寻常人,不配王爷看重。”
温海道:“不配王爷,就配郡王么?”
白晓碧暗惊,“王爷说什么呢?”
温海淡淡地道:“此人暗藏野心,智计更胜吴王,不可留。”
白晓碧看着他。
温海也看着她。
“叶公子救过我。”
“我也救过你。”
当日他说的没错,是她太幼稚,喜欢不切实际地幻想,最终只落得失望,白晓碧默然许久,低声问:“师父方才说的那些,是真话?”
温海扬眉,“师父?”
白晓碧脸一红。
温海微露满意之色,放开她,“时候还早,你先去睡会儿,今晚可能不太清静,吕将军有安排。”
白晓碧想起一事,问:“沈家不也追随你么,怎的不见沈公子?”
“我派他办事去了。”温海重新取过信看,“你若留着心思,再想别的男人,必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