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皇族,他从没有体会过,兄妹间的这般情谊,商君脸上的笑,不仅商笑痛,他的心也没来由地一阵紧缩。对着这张憔悴的脸,他竟也想轻抚他的脸颊,告诉他不要再笑了。而他,也真的做了。
当手指滑过冰冷的脸颊,两个人都怔住了,商君双目圆睁,瞪着眼前这个清雅的男人,他,他,他这是在干什么?他应该推开他的,但是他却如被钉在床上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迎着商君大睁的眼睛,秦修之苦叹,他在惊恐?是啊,应该惊恐吧,他不该用这样的感情来亵渎他的美好,秦修之缓缓地收回手,低声叹道:“你,好好休息吧。”说完,他起身离去。
眼前落寞的背影黯然而去,商君还未明白何意他的心一阵抽痛,就只觉血脉逆流,喉头一甜,暗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滑落。
听见身后的响声,秦修之回过头,就看见商君唇间和衣襟上尽是血痕。“商君?”秦修之大惊,扶着他低喘不已的身子,秦修之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吐血呢?
就在此时,帐外裴彻响亮的声音清楚地传来,“商庄主,关于破阵之事,我想请教请教,不知道方便吗?”
“别叫人。”秦修之刚想开口叫人,却被商君紧紧地拽住衣袖。一边颤抖着擦拭着唇边的血迹,商君一边艰难地说道:“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受伤的事情。我……咳咳咳……”压抑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他最终还是说不下去。
即使是话说不出来,商君仍是要坐起来,秦修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床沿,说道:“交给我。”他不知道商君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情,但是只要是他的事,他都不会袖手旁观。
掀开帐帘,裴彻一脸微笑地站来帐前,秦修之大方地笑道:“裴军师。”
他刚才看见舒清在梅树下,没和商君在一起,正想过来探个虚实,想不到秦修之会在,裴彻拱拱手,笑道:“是秦公子啊,我想找商庄主商量商量破阵的事情。”
秦修之堵在帐前,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侃侃笑道:“要说的商庄主刚才在帐中已经说了,他现在正在苦思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不过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新的进展,军中一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裴军师费心,想到更好的方法,庄主自然要和将军们商量的。”
显然他是不打算让他进去了。这秦修之看起来一派悠然,与慕容舒清和商君关系匪浅的样子,没弄清楚他的身份之前,还需谨慎,裴彻点头笑道:“这样也好。”眼角扫过秦修之的衣摆,裴彻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故作惊讶地问道:“秦公,你的衣襟上怎么会沾染了血迹?”
秦修之微惊,低头一看,果然,他的衣摆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应该是刚才扶商君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的。好精锐的眼力,这样的两滴血影子,他居然都注意到了,难怪如此年轻就位列军师。
心知裴彻非泛泛之辈,秦修之镇定地拍拍衣角,自在地说道:“这裏吗?不过是些朱砂,早上一时兴起,花了几幅画,不小心弄脏了衣服也不知道,让军师见笑了。”
朱砂?是有些像,不过他直觉那是血迹,暗暗观察着秦修之,裴彻笑道:“秦公子还有此雅兴,真是难得。不知公子画的是什么佳作?”
秦修之一副遇见知己的样子,兴致勃勃地笑道:“不过是几幅牡丹争艳图而已,军师有兴趣?不如到我帐中,我们可以研究研究。”
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破绽,难道是他猜错了?眼看秦修之就要拉着他去他的帐子里,裴彻摆摆手,回道:“不用了,裴某对作画没有什么研究。我就不打扰了。”
秦修之轻轻蹙眉,惋惜地笑道:“如此,唯有作罢了,请。”
裴彻回以一礼,转身离去。
目视着裴彻走出数丈之外,秦修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哪里有作什么画,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都在想着商君的事情,什么也没做,他刚才也不过就是赌了一把,还好,赢了。
进入帐中,看着商君虚弱地靠坐在床上,秦修之走到他身边,担忧地说道:“我还是帮你把舒清叫过来吧。”
胸中郁积的淤血呕了出来,商君反而觉得舒服了一些,轻轻摇头,回道:“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你这样还叫没事?”秦修之一向温和的声音忽然变得冷硬起来,“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这样叫做没事!
商君被吓了一跳,喃喃地回道:“修之……我,真的没事。”
心裏既急又气,秦修之不管他的辩解,没有余地地说道:“要不我去找舒清,要不我给你找个大夫,你自己选。”
“我……”商君张口,却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灼灼地看着他,显示着他的坚持,见惯了他的温柔随和,却不知这样的他固执起来,竟是让人不能抗拒。商君轻叹一声,他若是不选,修之必会帮他选吧。缓缓低下头,商君无奈地说道:“好吧,你帮我找苍素。”
看他终于妥协,秦修之的脸色才慢慢好了一些,轻柔地扶着商君躺下,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他平时就是这样照顾他一般。“你好好躺着,我一会就回来。”秦修之脸色如常地离开了帐篷,商君看着那道飘逸的背影,心裏却别扭得很,想起刚才秦修之的举动,他居然摸他的脸?商君哀嚎一声,他的伤似乎更重了。
裴彻一路思索着商君的种种怪异举动,他受伤是一定的,伤得多重,他为什么要隐瞒伤情,他在阵中到底遇到什么事,助东隅破阵是否另有图谋,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疑惑,他做的事,就如他的身份一样,迷雾重重。商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心裏想着事情,走走停停,恍惚中听见几声压抑的哭声,裴彻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军营后面的小河旁,几天的大雪早把小河冻成了冰河,夕阳照在晶莹剔透的河面上,别有一番风情。河岸旁,一块巨石上,坐着一个粉装女子,头耷拉着靠在膝上,不时地低泣着。
裴彻走过去,看清女子的长相,奇道:“商小姐?”她怎么会在这裏哭呢?
商笑听见声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美丽的大眼睛被泪水冲刷得又红又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贝齿轻咬樱唇,楚楚可怜。裴彻被这样一张梨花带雨的娇容震得心微微地痛了起来,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看到是裴彻,商笑赶紧擦掉眼泪,杏眸圆瞪,回道:“要你管?”
原来还是一朵梨花,看见他就变成了带刺的玫瑰,裴彻百思不得其解,诚恳地说道:“商小姐,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裴某愿意尽绵薄之力。”
猫哭耗子,不是他们,哥哥会变成这样?商笑不领情,吼道:“谁要你帮忙。滚开!”不愿与这人纠缠,商笑站起身,想要跳下岩石,谁知坐了太久,脚早就麻了,起得又急,脚下一软,商笑惨叫一声,从石头上跌了下来。
“啊——”
“小心!”看她倒栽下来,裴彻一急,没有想太多,赶快张开双臂,抱住了商笑的腰肢。
商笑跌在了裴彻的怀里,没受什么伤,好不容易顺了口气,却发现裴彻的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一只手紧紧地揽着她的腰,顿时又急又气,骂道:“放手,老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