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凝望。
……
“你刚才在说谎。”
陈小练转身,就看见那个瘦弱的家伙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呃?”
“罗迪,这肯定不是你的名字。”他摇头,语气很认真:“你骗她的。”
“你怎么知道?”陈小练挑了挑眉毛。
“我就是知道。”他的语气很笨拙:“别人撒谎,很多时候我都能听得出来。”
顿了顿,他试图努力的解释自己的意思:“你在说名字的时候,语气有点慢。说明你在思考——一个人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怎么会还用想的?但是说出罗迪这个名字的时候,却又很通顺,说明这个名字,你平时很熟悉。但绝不是你的名字,应该……是一个你很熟悉的人。”
陈小练愣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昨天下午在学校门口,这个人离开的时候丢下的那句话。
“我不是傻子!”
……
陈小练认真的看着对方,然后伸出了手:“我叫陈小练。这是我的真名。我十八岁。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对方的眼睛里仿佛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芒,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刚。二十二岁。”
大刚?果然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就和他的相貌一样普通。不过……看着他矮小瘦弱的身板,陈小练笑了笑:“你父母应该很希望你成为一个高大健壮的家伙,才会给你取这么个名字吧?”
这句话才说出来,陈小练就后悔了。
他看着大刚的眼神忽然就黯淡了下去。
陈小练立刻想起了大刚的凄惨身世,他的父母……
“对不起。”
“……没关系。”大刚摇摇头。
……
从相貌上看,大刚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他很瘦弱矮小,好像是因为长期饮养不良,发育不全。
陈小练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和大刚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他越来越发现,这个叫大刚的家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看上去木讷,呆呆傻傻的,其实那只是外表,他不喜欢和人沟通,而且也不善言辞。但其实他一点都不傻,心裏对一切都很明明白白。他甚至应该算是一个比较聪明的人。
大刚在房间里的煤炉上烧了一锅水,等水开了,拿起余佳佳送来的拿一袋烧饼,一块一块的掰开,丢进锅里去煮烂了,然后拿出一副碗筷来递给陈小练。
“吃点?”大刚看着陈小练,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期待:“天冷,烧饼硬了不好吃,煮软了才好。”
陈小练捕捉到了大刚眼神里的那一丝热切。
这个家伙应该是平时没有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人愿意和他来往吧。所以面对自己这个对他态度比较和善的人,似乎就很热情——这是一种很笨拙的热情。他似乎很想好好的招待一下陈小练。
把自己最好的拿出来招待这个“新认识的朋友”。
陈小练端着的碗筷应该是他仅有的,而大刚自己,则拿起了锅盖来当碗。
开水煮烧饼自然不会好吃。而且陈小练也已经吃饱了。
不过他却毫不犹豫的,也一点都不客气的,拿起筷子来给自己捞了一大碗,在大刚热切的眼神之下,呼啦呼啦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这么寒冷的天气,有这么一大碗热乎乎的东西下肚,顿时全身都变得暖烘烘的。
大刚似乎笑了,他笑的样子也同样的笨拙,看上去傻傻的,然后也拿着锅盖,用筷子捞面饼吃。
两人吃了一会儿,陈小练问了大刚一些问题,大刚没有隐瞒,说了出来。
他的身世的确如昨天陈小练听说的那样……他的父母因为矛盾而闹离婚,然后父亲失手杀死了他的母亲。
大刚说,其实从小他就看见父亲有家庭暴力的习惯。
按照大刚的描述,他的父亲是一个暴躁的男人,他小时候也经常挨打,他的母亲也经常挨打。
事实上,他的父母是这个学校的校工。而大刚也在这所学校上学,一直到高中毕业。
学校里原本有一个校办工厂,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产物,但是很快因为国家政策,校办工厂都停办了。大部分校工都遣散,大刚的父母花钱走关系,留在了学校里,算是有了一个固定的饭碗,虽然微薄,但却还算稳定。
从小的时候,他就经常看见父亲打母亲,那个男人暴躁而嗜酒,每次喝醉了都会对母子两人拳打脚踢。
“妈妈从小就告诉我……不能打女人,要保护女人。”大刚摇头低声道。
“所以你今天才出头帮余佳佳?”陈小练叹了口气。
大刚看着陈小练,忽然低声道:“你是……金陵人。”
“嗯?”陈小练一愣。
“你说话有口音,普通话也带着金陵的口音。”大刚在笑,他的笑容和眼神里,有一种暖暖的味道:“我妈妈就是金陵人。我能听出这种口音。”
陈小练不说话了,他静静的看着大刚。
犹豫了一下,陈小练忽然道:“大刚……你愿意不愿意离开这裏?”
“……离开?”
“嗯,跟我去金陵吧。”陈小练想了想:“我可以在哪里给你找一份工作。而且不会有人欺负你。”
大刚沉默了。
过了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那些杂乱的,破旧的家具……
大刚对着陈小练摇头:“还是……不要了。”
这个年轻人用非常非常认真的口吻,缓缓道:“我要守着这个家。他们都不在了,我再走掉的话……”
说到这裏,大刚的语气越发的低沉。
“我再走掉的话……家,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