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沿海八百里急报,宁州、台州飓风<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科技术语研究》2006年第8卷第2期刊登了王存忠《台风名词探源及其命名原则》一文。文中论及“台风一词的历史沿革”,作者认为:在古代,人们把台风叫飓风,到了明末清初才开始使用“飚风”(1956年,飚风简化为台风)这一名称,飓风的意义就转为寒潮大风或非台风性大风的统称。</p> <p>关于“台风”的来历,有两类说法。第一类是“转音说”,包括三种:一是由广东话“大风”演变而来;二是由闽南话“风筛”演变而来;三是荷兰人占领台湾期间根据希腊史诗《神权史》中的人物泰丰Typhoon而命名。第二类是“源地说”,也就是根据台风的来源地赋予其名称。"/>侵袭、暴雨连日,积水及膝,屋舍、街巷皆被淹没,大树连根拔起,灾情严重,满城疮痍;受困灾民数不胜数,死亡、失踪更是不计其数,沿海镇守将士与当地府衙同心协力、竭力解救,救下大批受灾百姓。然而两州财物损失惨重,灾民饥寒交迫,当地府衙奏请朝廷拨款赈灾。
翌日,流澈净下旨,筹拨十万白银赈济灾民,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从附近州郡抽调粮食、运送衣物救济两州,命兰陵王前往两州巡视,代帝王抚恤灾民。
不几日,兰陵王上奏,宁州、台州受灾情况大为减轻,灾民皆已妥善安置。宁州、台州百姓对新朝帝王无不感恩戴德,言道苍生之幸、百姓之福。
灾情虽已缓解,流澈净仍是愁眉不展,忧心当地府衙的官员克扣银两、中饱私囊,忧心灾后瘟疫流行,忧心重建家园无法顺利进行……
连续几日,他日夜待在澄心殿,寝食难安,我亦不敢前往打扰。
阿缎似在内殿左右张望,倏然行至我跟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函,垂首道:“娘娘,这是兰陵王让奴婢交给您的。”
眼神一滞,我久久愣住,既而将书搁在锦榻旁的矮几上,疑惑道:“兰陵王?他何时让你交给我的?”
阿缎看我一眼,却又慌张的垂眸,眼中似有闪躲之色:“王爷说,他南下一月之后交给娘娘。”
心下疑云大起,却只能接过书函,阿缎轻声退出内殿,身形微有紧涩之感。
是一张素雅的芙蓉笺,笔致风流、洒脱,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small>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small>
<small>香消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借用纳兰容若《采桑子》,抒写词人思念之情。"/>。</small>
为何?为何会这样?流澈潇,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的淡定从容呢?你的明晰落朗呢?行宫偶遇,你明明已经表明了心志,却又为何令我难堪?
这阙《采桑子》,字字流情,句句念想,怎能不令我——心乱如麻!不是摇摆不定,不是心生感动,而是——他若放开胸怀、我便心安理得的自觉没有伤害于他;他若诸多纠缠,我势必会伤害于他,然而我最不愿的就是伤害他……
此乃我的一己私念!
他可以选择隐忍,默默守护自己的一腔思情,我毫不知情,便可从容;他选择告知于我,或许他期待着我的回应,然而我只能置之不理。
脑额隐隐发疼,想要出去散散心,拿过书本将芙蓉笺夹入,不意间,余光瞥见一抹黑影矗立在粉紫纱幔旁边,雕窗外湛湛秋光扫射在他的脸上,半边光明,半边黑暗,面容冷峻。
心口一窒,我呆呆的望着他,芙蓉笺从指尖飘落,仿似黄叶飘零枝头,回旋,无声,婉转出一抹阴凉的素淡影子。
我牵唇一笑,弯腰捡起芙蓉笺,从容的轻放在书本上,起身向他迎去,温柔道:“给你倒杯茶,可好?”
流澈净微微颔首,脸上不着丝毫表情。
宽大的绫罗裙幅逶迤拂地,轻柔无声。斟了一杯贡菊热茶,愣愣望着对面长窗外艳丽无边的秋时光影,那鲜亮的光衬得大殿愈发暗淡。
无论他会不会拿起芙蓉笺,我都会留给他足够的时间——既然已经看到了,何必再有所隐瞒呢?
端着茶杯,徐徐步入内殿,虽是竭力克制,手臂仍是隐隐发颤。
流澈净倚躺在锦榻上,阖目养神。我将茶杯搁在矮几上,目光扫过芙蓉笺——转了一下方位,显然,他已经看过了。
他坐直身子,将我揽坐在腿膝上,唇边浮起一丝淡笑:“朕的皇弟诗词风流、文章锦绣,名门闺秀竞相求慕,无奈皇弟不解风情,却独独将诗笺捎于朕的皇后,可见他亦倾慕你的满腹才华。”
后背窜起一丝丝的冷意,我柔声道:“我哪里及得上兰陵王……对了,听闻兰陵王已在回京的路上,你打算如何封赏?”
流澈净一双精目炯炯,笑道:“你觉得呢?赐予他一门好姻缘?”
他是有意试探,我却无意与他虚以委蛇。我定定看着他:“也是,兰陵王该成家了。”我抬手捏起书本上的芙蓉笺,神色淡淡,“你是否有话要跟我说?”
流澈净笑了笑:“倒显得我小气了,方才我看了,我确实不如皇弟啊。”
搁下芙蓉笺,我捧住他的脸孔,抿唇道:“在我心中,任何人都及不上你!”他的眼神渐趋深沉,我莞尔道,“我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洛都一载,我看够了屠戮与血腥,我很厌恶,很累……你举兵攻城之时,我本想与流澈潇一起离开,不过,为了确定究竟是不是凌枫,我最终没有离开。”
流澈净颔首:“我知道,你不会丢下凌枫一人。”
“流澈潇与你四分相像……我才会最终决定与他一起离开。”我略略垂眸,耳根微热,嗓音低了下去,“那一年,我在洛都发生的点滴事情,想必你也清楚……”
“嗯,知道一些。”流澈净平静道。
“我……一直念着你,并没有移情他人……”我深深的垂下螓首,双颊绯红。
“皇弟会衷情于你,在我意料之中……其实我也担心你会移情于他……”流澈净自嘲一笑,抬起我下颌,“不过,你在身中剧毒、神智模糊之时还能认出我,显然,我已经烙印在你的心中,再也抹不掉,是不是?”
“认出你?”我惊愕的看着他,他在说什么?认出他?我不是在第二日醒来时才见到他的么?
流澈净微微蹙眉,疑惑道:“不记得了?那晚你身中冰火情蔻的媚毒,眼力只有寻常时候的三四分,一载不见,你居然还认得我……”
脑子里轰然作响,白茫茫一片,只有一个念头:是他!居然是他!模糊中,我看见的,居然就是朝思暮想的唐抒阳!真的是他!不是我的幻觉,不是流澈潇……
流澈净轻拍我的脸颊,锐光直刺着我:“怎么了?”
我骤然回神,深深俯首,喉间干涩:“哦……没什么……”
流澈净呵呵一笑:“都过这么久了,还羞什么?”他的笑靥愉悦而爽朗,揽过我的腰肢,我顺势偎在他的肩上,心中百味杂陈……
不是流澈潇,原本就是流澈净,只是我自己的误会,甚至自卑得想要离开……甚至以为是他全然不在乎我的不贞……原来不是……
如此真相,是我全然没有预料到的,亦是我庆幸的。终于明白,流澈净为何全然不在乎、为何待我那么好,我原本就是他的女人!
流澈净抚着我的背,奇道:“怎么哭了!”
秋风悄悄,拂起鬓发,些微的痒。我无言的抱紧他,泪水愈加汹涌。
“陛下,卑职急事禀报。”殿外传来冷一笑的声音。
我慌忙起身,只见流澈净眉心一蹙,踏步行至外殿,双目微眯:“究竟何事?”
“文心阁大学士秦重有急事上奏,在澄心殿等候陛下。”冷一笑按剑禀报,嗓音冷沉之外竟有些慌色。
流澈净的脸色骤然一沉,匆匆跨步而出,却又突然顿住、回身望我一眼,目光凝重,随即走入袅袅晴晴的秋光之中……
冷一笑转身之际扫我一眼,淡淡的目光低低的从我的裙下扫过,温温的,总令我微觉异样,似乎不止是温温的,却又说不上来。
秦重上奏,晋州于夜里发生地震,房屋悉数倒塌,街道、桥梁坍塌,百姓死伤无数,灾情严重。当地府衙业已救援,然人力、物力、财力极度缺乏,极需朝廷拨银赈灾,安抚百姓。
当日,流澈净命秦重前往抚恤,筹拨银两,运送物资,极力解决晋州燃眉之急。然而,不几日,流言骤然窜起,从晋州四散传播,不胫而走,响彻民间,一路传到洛都,甚嚣尘上。
流言道:宁州、台州飓风肆虐,晋州地震,天灾归于人祸——枭雄窃国无道,妖后乱国作孽,苍天震怒,降下大灾以示惩戒……
枭雄与妖后!枭雄与妖后!
一时间,民间传说纷纭,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说法,百姓惊惶,民心浮动。
流澈净夙夜焦虑,与诸位大臣于澄心殿商议国事,已有两夜三日不休不眠。
此番民间流言,矛头直指新朝帝王与前朝皇后,莫非初春洛都有关我的传言已经散播到晋州?历来民间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不是实有其事,便是有人故意散播。故意散播?难道是某些人的阴谋?
会是哪些人?如今满朝文武中见风使舵的大有人在,一旦风吹草动,便群起而攻之,若民间怨声载道之声如巨浪滔天,朝臣定会蠢蠢欲动。
果不其然,两日后,礼部尚书上奏,废黜端皇后,软禁行宫,以平民愤。附和臣工甚多,言辞恳切,皆上奏废黜前朝皇后;且于立政殿威胁帝王:若不准奏,长跪不起。
流澈净极为震怒,拂袖退朝,冷冷抛下一句话:废黜与否,理当由上苍决定。
翌日一早,流澈净与满朝文武前往洛都皇家寺院天青寺,于大殿上求取佛祖旨意。
午时,阿缎禀报,三道旨意皆是笑呵呵,佛祖旨意不明。此时,礼部尚书奏请将端皇后的画像置放在案上,再行求取。于是派人回宫取来画像,悬挂于案前。
阿绸冷静道:“再去打探,有消息速速回报。”
阿缎应下,匆匆出宫。我笑了笑,举步走出披香殿,迎面却走来凌璇与她的贴身侍女。凌璇一看见我,快步赶上,媚然唤道:“姐姐去哪里?正找姐姐有事呢!”
“长公主找我何事?”我浅浅笑着,心下疑云大起,她怎又唤我“姐姐”?
“今儿我是来当信差的。”凌璇一袭桃红宫装,丝绦款款摇曳,身段风流,“姐姐莫急……”她的眼风扫过身旁的侍女,侍女欠身退下,阿绸见此、亦转身回殿。
眼见她如此神秘与谨慎,我愈加疑惑,却也面不改色的等她亮出谜底。
凌璇扬眉道:“姐姐先听一首词。”她转首望向秋色烟光、深碧浅黄,轻启丹唇,娇声朗语:露下庭柯蝉响歇。纱碧如烟,烟里玲珑月。并着香肩无可说,樱桃暗吐丁香结。
笑卷轻衫鱼子缬,试扑流荧,惊起双栖蝶。瘦断玉腰沾粉叶,人生那不相思绝<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借用纳兰容若《蝶恋花》,抒写刻骨的相思、剧烈的悲痛。"/>。
人生那不相思绝!此词字字句句颇像那个人的笔致!是他所作吗?而凌璇怎会知晓?
我眉心深蹙,怔忪的出神;凌璇大声唤我,玩味笑着:“这首词,姐姐觉得如何?是否让姐姐想起某个人?”
我故作惊讶道:“莫不是长公主所作?长公主真乃兰心蕙质、词艺大进。”
凌璇笑道:“姐姐错了,我哪里会写如此精妙的词作?”她款款上前,与我仅隔两步之遥,笑意深深,“姐姐理当晓得这词儿乃何人所作,若不知晓,真是辜负了他的一腔脉脉情意呢!”
心中已是雪亮,我冷笑道:“此话怎说?长公主挑明了说吧!”
凌璇轻叹一声,眼神高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惜了我们文采锦绣的兰陵王。”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函,拿起我的手心,我垂眸一看,书函鼓鼓的。
她诚挚的笑着:“姐姐别误会,方才那首词是兰陵王抄录在宣纸上予我看的,这书函是昨儿兰陵王让我转交给姐姐的……哦,昨儿我在御花园偶然遇见兰陵王,许是他不便交给姐姐……”
我笑道:“原来如此,谢谢长公主!”
凌璇感慨道:“姐姐一定诧异我为何帮兰陵王,其实,我是真心仰慕兰陵王的词章文采,也真心羡慕姐姐呢,若有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男子为我作词、为我‘相思’绝,此生无憾矣!”
我若有意味的盯着她:“男女姻缘,最重缘分。我相信长公主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男子,或许就在你转身的拐角,不是么?”
“承姐姐金言!”凌璇笑了笑,意味冷凄,“我也该回去用膳了!”
我目送她渐行渐远,桃红宫装覆身下的影姿婀娜步步,一如早春的桃花从虬枝上破出,美得残酷,美得孤独。此番为我送来书函,甚至不再与我针锋相对,实在不解,她为何突然变化至此?而流澈潇亦知道她与我多有争执,为何放心将书函交予她?
“娘娘,”阿绸走至我身旁,寻思道,“长公主今儿有点儿怪异,会不会……”
我挥手阻止她说下去,转身往回走,淡然道:“沏一杯贡菊!”
书函里叠着五张芙蓉笺,皆是流澈潇的笔迹,一一看来,面颊绯红,心惊肉跳……他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明明已经放下,为何还要这样纠缠?难道他在行宫说过的话都忘了吗?难道他没有听闻我与流澈净的传言吗?
“娘娘,您怎么了?”阿绸担忧道,端着一杯贡菊。
“拿火盆来。”我吩咐道,深深吸气,接过茶杯。
不一会儿,阿绸端来火盆,惊异的看着我将书函与芙蓉笺扔进火盆,长长一叹,惋惜道:“娘娘,这会不会不好?”
火舌骤然窜起,吞噬了所有的相思与纠缠,鲜亮而残酷。流澈潇,对不起,我只能对你绝情……你待我的点点滴滴,我都铭记于心,只有寻机再报……
我冷冷道:“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切不可泄露出去。”
阿绸颔首:“长公主也是知道的,会不会……”
我凝眸冷笑:“无需理会她,她不会跟陛下说出这事的。而且,她并非蠢人,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不会做!”
“娘娘终究仁慈……”阿绸忽然叹道,“长公主三番两次置娘娘于死地,而娘娘始终念于昔日情分,从未对她下手,奴婢认为,留着她,始终是祸害啊!”
是啊,不知为何,我只守不攻,竟从未想过要她死,果真是念于昔日情分吗?不,不是……我苦笑道:“长公主一死,洛都又会流言四起,于陛下非常不利。”
阿绸恍然明白,惭愧的笑着。
未时,阿缎匆匆赶回。
她面容潮|红,神色激动,绘声绘色的说道:“娘娘,陛下刚刚跪下,突然,一阵冷风涌进大殿,那风真大,吹得睁不开眼呢。这时,陛下和大臣们都看见一件奇怪的事,娘娘的画像卷起来,又展开来,接着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画纸上隐隐的发出淡淡的红光,画像上的娘娘穿着一身夏时的绫纱长裙,那红光却像是给娘娘穿上凤冠凤袍呢。”
阿绸狐疑道:“竟有这等事?不是你瞎掰的吧!”
阿缎轻哼一声,笃定道:“怎么可能瞎掰?娘娘,所有大臣与天青寺的和尚都惊呆了,陛下也看得呆了。”
像是被人抛至上空,随之落下,那种剧烈的起伏令我觉得如此虚空……我震惊的呆住——竟会发生如此怪异的事,而且是发生在我身上,太不可思议了!这预示着什么呢?不能废黜?还是……
阿缎兴奋道:“住持说,他在天青寺六十载,从未见过此等奇特的事。还说,佛祖已经明确下达旨意,凤袍乃皇后服色,凤袍加身,乃皇后金贵之相,不可废黜!”
阿绸寻思道:“既是佛祖旨意,亦是上苍旨意,大臣们也奈何娘娘不得!”
我素然笑着,望向窗外一庭秋光,略略不安,也不甚明了:这事儿着实怪异,究竟是天意,抑或人意?
三日后,轻车简从,携着阿绸前往洛都西郊金斓寺。
金斓寺乃洛都第二大寺庙,灰檐高耸入云,殿阁雄伟,白墙青砖,质朴而庄重。三百年来,金斓寺香火不断,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难得的是,历任住持和蔼恭顺、旷达高远,并不因香火旺盛而盛气凌人。
住持安排我住在偏僻的一处院落,厢房简朴,庭前有三五株桂树葱笼、狭叶摇曳。
斋饭斋菜,念佛抄经,诚心向佛,祈求上苍降福。平淡的日子周而复始,虽是难熬、却也平淡如水、清素似真。斋戒三日后,不料迎来许久未见的冷夫人——小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