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涉的过程远比预期顺利而和平。
原本受命要格杀苍狼的长青回颜,带着笑容安份地坐在石椅上,静静地听凛主簿和黄象与三头苍狼的交谈。黄象还不时担心长青回颜会猝然发动攻击,不过一旦坐上谈判桌,身为外交官的血液就展现出来了,担心、害怕都先抛到脑后,全心全意地与苍狼谈判交涉。
就某方面而言,代表南郡的这一方在交涉上吃亏许多。
听得懂人语的苍狼,顺利接收三名使者间的交谈,可是苍狼的话,还必须经过安西的翻译,而且安西对苍狼的语言也还不是十分熟悉,也没有办法将苍狼所说的一切都完善地转述。
原本以为苍狼会提出蛮横无理的要求,和黄象想象中完全不同,苍狼提出的条件很简单:
一、双方以现今谈判之点,向南北延伸作为地界。
二、日后在地界设立石碑,不得任意越界。
三、地界以东一切人员、设施于立约十日内,尽数撤离。
四、越界者由地界主人任意处理。
黄象看完苍狼事先准备好的两份羊皮纸,对这么简单的条约内容还真不习惯。
第一项,以现在谈判的地方南北延伸之线作为绿海和南郡的地界,除了军事考量外,对南郡影响不大,可是如果以此为界,那不是让狼群可以随时接近南城,南郡的首府将无法预警来自绿海的威胁。
第二项,这不过是所有国家间共有的常识,合情合理。
至于第三项,南郡在绿海中的军事设施——三座要塞,早就被狼群攻击,人员死伤殆尽,真正要撤离的恐怕只有少数还在绿海中采集药品、矿物和牧场中的人员。采药的人短时间内是无法联络得上,牧场的人虽然容易撤走,可是饲养的牲口要赶回南城绝对是个大问题。
最后一点的空间可就大了,所谓任意处理完全不管也行,直接杀了更是处理方式之一,这种弹性极大的条约内容,黄象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等到三人都将羊皮上的文字仔细读完,黑色毛皮的苍狼又沙沙嘎嘎说了几句话。
安西想了一下才翻译道:“条约内容除了第三条外都不能改变,你们只能选择接受或不接受。”
长青回颜和黄象两人听完,都楞了一下,黄象还特别向安西确认:“请你再说一遍!”
安西再度说道:“条约内容除了第三条外都不能改变,你们只能选择接受或不接受。”说完苦笑着对黄象点点头,叫他不用怀疑,他没有听错。
黄象试探地问道:“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安西凄惨而慎重地回答:“依据我的经验——完·全·没·有。”
这算哪门子的谈判?纵横于国际的谈判专家,黄象当场傻住。
空中,一团燃油弹高飞,见高不见远!
只见原本该在空中因为高速飞行而起火燃烧的燃油弹,没有产生火焰的迹象,还在高空中爆开了!
由绿海吹来的东风,将空中的东西又吹回南城。燃油弹的液体尽数洒在众人身上,就像是下了一阵小雨!那名冲动的主议士就成为一只落汤鸡了。
被泼冷水的主议士并没有因而冷静下来,反而更加激动而愤怒。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他奔向其它的投石器旁边,将手按在待发的燃油弹上,一施劲力燃油弹碰地爆开,那外表看似燃油弹,不过是装满水的羊肠袋伪装成燃油弹放在投石器上。
主议士又跑到另一架投石器旁试一次,相同的结果。主议士激动地又震破数个水弹,然后生气的大喊:“这是怎么回事!”这名主议士把矛头指向站在投石器前方一位士兵打扮的人身上,恶狠狠地问道:“说!这是怎么回事!燃油弹跑那去了!”
那知这名士兵用俏皮的口气说道:“不就好好的放在旁边吗?”
主议士的双眼几乎都要喷出火焰,恶形恶状的样子好像要一口把小兵吞下。他扬起嘴角冷哼一声,手一挥就要赏这名士兵一个巴掌。
“小云小心!”白任关心地喊着!原来季行云与白任也扮成士兵混在裏面了。
季行云当然不会让他白打,脚步一跨,从容地躲开。
主议士又凶狠地瞪了季行云一眼,带着火气走到投石器旁边,随手将破掉的水弹清除,放上一颗真正的燃油弹,开始动手调整投石器的投射角度。
季行云一点也不管他是不是主议士,马上走过来要制止。
“主议士,请你自重!这些武器没有命令不得任意使用,请你马上离开!”季行云的语气严厉而不带火气,像是在教训犯错的小朋友。
一旁的白任见到这种情形,伸伸舌头。这个季老弟还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不明白南郡的文化,还是真的如此大胆。
这名主议士大声骂道:“你算哪根葱!胆敢命令我!”
季行云对主议士有如火山爆发般的气焰感到不解,是自己好心劝告的用辞还是语气不佳吗?季行云又说:“控制投石器的发射是军部的职责,只有前将才能下令射击,请主议士立即让开,不要越权。”
“我立即命令你发射!”
“很抱歉,恕难办理!”
“你敢抗命!”
“主议士,你并不是长方将军。虽然军方要服从议会的决议,但单就主议会的成员,也只有议长大人、督军大人和参军大人才有紧急下令的权力,你好像什么也不是。”季行云把雷震告知的法律陈述出来。
议长雷严看不过去了,严声说道:“黄议士,请你退开,不要干预军人的职责!”
这名黄姓的议士完全失去理性了,转头骂道:“这算什么!这些投石器本来就是架在这裏要把那些邪恶的恶狼粉碎,你不要忘了,这可是议会的决议!”骂完又转身一掌打向阻止他的季行云。
季行云莫名其妙地被打了一掌,更是直挺地挡在黄议士面前,绝不肯退让。
看到事情变成这德性,原本支持要开打的主议士们也发现,让他这么一乱,可严重破坏议会伦理,也失去合理、合法性了,可是又想不出阻止失控的黄议士的方法。
黄议士怒火中烧,出手不再留情,一掌又要打出,无缘无故就要对人痛下杀手。季行云对这名主议士也深感痛恶,马上运起伏逆清心诀,沈着以对。
意外起,打算反击的季行云还没有受到黄议士的攻击,却看到黄议士遭到猛力一击倒在地上,正用力地挣扎要站起来!
季行云意外地看着事态的转变,白任也急忙跑来关心,同时愤恨地看着那名想伤人的议士。
被偷袭的黄议士站起来后,望向劲力的来源。一名白发的老者和一位年轻的少女站在十多影外,黄议士自从退役后就没有吃过这种亏,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武艺甚高,另一方面,由前将转换跑道的议士也比一般议士较受人敬重,哪有人会这样对他,也因此才让他在盛怒中遭到偷袭。
再度当众出糗让黄议士完全豁出去了,不管到底那一老一少是不是凶手就冲向前去!雷严想要制止却慢了一步,其他人则只能暗中为那两人祷告,希望不要弄出人命。
大大小小新月形的气刃出现在手臂上,不疾不徐地旋绕,黄议士一出手就使出法印月刃。
“糟了!”“手下留情啊!”
看到黄议士使出这种杀伤力极大的法印,识货的议士们纷纷出言劝阻,让黄议士下如此重手,那两位不但性命不保,而且肯定死无全尸。
眼见来不及阻止黄议士,雷严也对着那一老一少大声急叫:“小心!”随即与那位老者四目接触,才注意到那位老者的身分,更加着急,不顾一切在瞬间激起全身功力,用十成功力打出一拳。
远比雷震威力强大的轰雷像是青龙飞腾而去,不顾一切代价只求拦下黄议士。
老者像是发现了这场骚动,好奇地抬头看着飞奔而来的黄议士,全心注意这两人的黄议士,看清楚老者的脸孔,才感到在记忆中存有这名老者的脸孔,而且还是一位重要的人物,可是却又想不出来他到底是哪一号人物。
被情绪蒙蔽理性的黄议士,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放下心中疑虑,准备用月刃将眼前的老人当场分尸。
当他靠近老者时发现空气变得异常沉重,像是有着无形的阻力,这种感觉就有点像是在水中行走,受到水的阻力让行动变得笨拙,又像是在身上系满了铅块,多了许多负担。即使如此,还是没能阻碍黄议士,还因为出现阻力而将功力发挥到极限,反以更快速度接近老者。
这名老者像是浑然不知杀意的到来,脸上表情完全没有改变,依然带着祥和的笑容,与黄议士狰狞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还主动向前踏了一步,看似缓慢地伸出廋小的左手向前抵。
黄议士后悔了。
后悔太小看这位老先生、后悔过分冲动、更后悔向他出手!
此时老者廋小的左手像是拥有魔力般,让黄议士的拳头自动迎上,不单如此,黄议士更觉得自己像是被蜘蛛网粘住了,一举一动都受到极大的牵制。
在两只手接触的那一刹那,在黄议士脑海中浮出一个名字,同时由拳头传来强力的电气快速侵入体内。黄议士体内的内息全力抵抗,才一个照面,黄议士完全被老者压倒了。为了抵御入侵的电气将内息几乎全部耗尽,黄议士跪倒在老者面前。布满右手臂的月刃,早就不知在何时给消灭了。
老者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
雷严发出的轰雷本来该打中黄议士阻止他接近老者,可是黄议士在途中骤然大幅加速让轰雷错过目标,强劲的轰雷可不会自动消失,更何况附近放了许多备用的燃油弹,沾惹上轰雷带有的电气,势必引发一场连锁性的大爆炸,最后造成的伤亡恐怕令人难以估计。
有如施展魔术般,轰雷竟然偏向了,紫色的轰雷不可思议地以弧线前进,老者的右手有如磁铁般牵引着轰雷。电流由老者右手导入,将紫色的雷电全部吸纳,然后逐渐暗淡消失不见。
跪在老者身前的黄议士感受最深,眼前的老者不再是一位平凡无奇的老头,而是有如天神般耸立在面前。黄议士喃喃说道:“这……这是……雷理!”
接着又听到雷严关心而紧张喊叫:“三叔!”
季行云这时眼睛睁得大大的,南城真是卧虎藏龙。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老先生,转眼间就化解了二大高手全力施展的法印。这种手法、这种风度,可一点也不下于南郡的战神督军雷战。
一名初任议员的主议士急忙地跑向前来,用有点发抖的手指着老者说道:“你这家伙!还不快放了久扬大哥!”这名与黄久扬交好的议士,不顾这名老者所展现出惊人的能力,为朋友挺身而出。
这位老者则像是发现有趣的事情,好奇地看着这名新科议士。
李介天则是气急败坏冲到这位主议士面前,恭敬地向老者鞠躬行礼后说道:“大人,这小辈不懂事,请您不要和他计较,都怪晚辈指导不周。”
雷严也着急地跑到老者身边,关心地问道:“三叔,您没事吧!可吓煞我了!”
多数资深的主议士们看到这种情形,已经猜出这位老者的身分了。不过也还有不少较年少的主议士,对眼前状况的转变感到莫名其妙,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这位老者必定大有来头。
“那老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司总大人,你干嘛对他卑躬屈膝!”
这句话一出,让李司总快气炸了。狠狠瞪了那位主议士,又尴尬地说道:“这真是让督议长见笑了!都是晚辈督导不周,才让他有这种无礼的举动,恳请大人不要怪罪。”
季行云也小声的问:“督议长又是什么东西?”
白任简直要昏倒了,跟季行云在一起,一颗心脏肯定是不够用……
在白任悄悄的说明下,季行云才知道这位老先生就是南郡的督议长、雷家辈分最高的长者、雷严的叔父雷理。
虽然督议长并没有真正的职权,不过督议长拥有弹劾议士、纠正议会的权力。督议长的资格相当严格,必需当过翼将和三任以上的议长。
如今,光是对督议长出言不逊,雷理就可以找理由将他革职,也难怪李介天会替这位不知死活的主议士紧张。至于对雷理动手的黄久扬,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不过雷理一点也没有生气,笑嘻嘻地说道:“我看这几天城内这么热闹,今天天气又特别好,偶尔出来逛逛就碰上这么好玩的事,运气还真不错。不过……我们的主议会怎么有点像幼稚园,没事就只会吵吵闹闹的,奇怪了,这真的是南郡的主议会吗?”
被雷理这么一说,许多人都默默的低下头。
雷理又说道:“我还听说有人要利用谈判的时机偷偷的捅对方一刀,这不会是真的吧?我一直以为主议会是一群高尚的人聚集的地方,应该不会有那种下三滥的人吧?”
李司总红着脸干陪笑道:“当然不会有这种事……”心中则是懊恼不已,昨天的议会实在不该赞成那个议案。
虽然是利用一个好机会对狼群发起逆袭,可是如果对方是真心要谈判的话,那岂不是错失一个良机,而且就算计划成功了,一旦事情传出去了,整个南郡……不,整个法天联邦也会名誉扫地。现在在理性思考后,才发现昨天还真的太过情绪化了。
当然有不少主议士则是暗骂,这个死老头好死不死恰巧这时候跑到这裏散步,都快躺进棺材的人,还来管这种国家大事,真是太碍眼了。
然后雷理又说道:“对了,我怕这些投石器年久失修会不小心把东西投出,万一伤到了正在城外谈天的那几个人就不好了,所以我特地叫两位前将把预备弹换成水弹,这样一来就算有了万一也不会出事。你们看,黄议士不就是最好的证例。”
听雷理讲完,再笨的人也知道这根本就是督议长暗中策画。担任刺杀任务的长青回颜,肯定也是在雷理授意下按兵不动。
“三叔您……”
雷理不管雷严,沉声严厉地对黄久扬说道:“黄久扬!你不觉得出手太重了吗?”
黄议士后悔低头不语。
“就算是主议士也不能乱伤人,更何况还威胁军事干部,公然打伤一名正在执勤的士兵,还想对一名老年人痛下杀手,这岂是一位作为人民表率的主议士该有的行为!更何况你还是前将退役的议士,应该很清楚这犯了什么罪吧?”
黄议士汗涔涔,满脸愧容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自行处分。”
“很好。”雷理又对那位出言不逊的年轻议士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李明顺。”
“大人,他真的不是有心的,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和小辈计较。”李司总着急说道。
雷理白了李司总一眼,好像是在骂他,我看起来像是这么没有肚量的人吗?
“李明顺是吗?不错不错,有勇气又重义气,不过作事如果不要太冲动就更理想了。”
听到雷理这样说,李介天才松了一口气。
雷理这时又意味深远地看了季行云,说道:“小兄弟,好样的,不屈于权贵与武力之下,真是难得。”
雷理可不知道季行云根本对这种议会的阶级没有概念,也不是自幼生长在法天之人,自然也不会认为一名主议士,甚至督议长有什么了不起……
然后雷理对着身旁的少女说道:“小苹,我们回家吧,今天可够操劳了。”
雷苹甜甜地笑着说:“那回去后,我就准备您爱吃的炖小蹄,好好慰劳曾爷爷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