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季行云依约前往东方家的宅院。
原本棉葵也想“回去”跟她的“东方公子”会合,只是在干圆的要求下才没跟过去。
季行云原本想带苍眠月一同前往,他知道两人熟识,也许会想碰面。可是季行云一直以为苍眠月还在生气,就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上,在季行云努力说明之下,误会应该是解开了。
他在说明的时候还故意提高音量,让在内房休息的苍眠月一定能够听见,只是一起吃晚餐时,苍眠月的表情还是一样的冷漠,让季行云认为她气未消。
对于这种状况,季行云只能大呼倒霉。毕竟这虽然是一连串的意外造成的,可是让人看得很难没有遐想。就算是意外,心头难免会有芥蒂。
季行云离开后,干圆这名监护人就进到女孩子休息的那间内房。
她试探性地对苍眠月问道:“你还在生那小伙子的气?”
“没有。我为什么要对他生气?”女孩面无表情的回答。
“哈,少来了少来了,女孩子装得酷酷的干什么,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不是很好?”干圆揶揄着。
“不,我真的没在生他的气。”苍眠月的语气中没有半分虚假的感觉。
干圆以暧昧的语气说道:“喔……那我明白。你是故意让季行云觉得你在生他的气,真是御……人有术。没错没错,偶尔也要让男人着急担心,这样才会让他们知道,偷腥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偷腥?”这回换苍眠月意外地问话。
“怎么?你不是利用下午小云吃棉葵豆腐的那个事件,故意装做生气的模样吗?”
苍眠月分析道:“怎么会。你别看小云平常动作伶俐,其实他有时非常粗手粗脚又迟钝的。他们两人那时分明像是在打架,而且以劲力的流向来看,在抵抗防御的人分明是小云。所以他们之间只是棉葵单方面在敌视小云,若发生什么事,必定是小云又不小心冒犯了女孩。我何必在意,反正以小云的身手是不会被她弄伤的。”
干圆讪讪地说道:“你还真信任他……”
听完苍眠月的说明,干圆这时为季行云默哀三分钟。感觉上,苍眠月好像不把季行云当一回事才会这么说。
试想,看到那一幕,还能冷静地注意到两人之间劲力流转的情况,分析出谁才是受害者,那她还会是个真正热恋中的女生吗?
不过苍眠月是个有重度感情表达障碍的女孩,她的情况又不能以常理视之,干圆决定朝好的方向思考,也许是她非常信任季行云才会这样……
不过那一句“又不小心冒犯了女孩”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小子专门做这种事,这非得找机会好好严刑逼供才行。
“不过眠月,你是不是有心事?你虽然没因小云那件事生气,可是心裏有事不会假的。”
苍眠月坐在窗边,望着天上明月不语,手放在白银身上,表情甚是落寞。
“怎么了?”干圆关心地问。
苍眠月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干圆,宝石般的双眼闪烁着楚楚动人的光採,欲言又止的神情像是想开口说话,又担心害怕而不敢说出口。
干圆见状只觉得,这个平常没什么表情的女孩,露出这样像是等待别人怜爱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她忍着冲过去搂住女孩的冲动,用大姊姊的语气鼓励道:“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我会想办法尽力帮你解决的。”
苍眠月的话却让干圆意外。
“我是不是惹人厌的煞星?”
“咦?怎么会!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可是……”苍眠月又露出寂寞的神情。
“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绝对没这回事!”
“但是妈妈因为我才会过世,父亲大人也一直很讨厌我。象原虽然好一点,可是也几乎不管我、不理我。华日亦是嫌我烦,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就连在天园的时候,那些同学不是故意找我麻烦,就是用可憎的眼神看人。父亲曾说我是个煞星,要是没生下我就好了……唯一会关心我的母亲,也因为我而不在了……”
“啊……”
干圆这才想起前往绿海时阅读的资料。
苍长移因为星语莺生下小女孩而导致伤势严重恶化,爱妻成痴的苍长移因而迁怒小女孩,想不到父亲一时的气话,让苍眠月一直耿耿于怀,心中的阴影至今未能化解。
若在当时小女孩能得到家人的关怀,情况也许会好一点,只可惜苍象原只知道做研究,改良绿海之狼,好跟法天作对,而忽略了家中的小女孩。
至于苍华日那个好玩的家伙,整天四处跑,没心照顾还小的妹妹,等到她长大了用不着他的照顾,更顺理成章的不管妹妹。
要是她的家人不关心她,那么也不必特别拉下脸,向天园里的人要求找人当她的监护人了。
至于天园的事也有耳闻。
倒不是苍眠月在天园里受到排挤。相反的,她其实是非常受到欢迎的一位女孩。只是她冷酷的模样,让园中的女孩只敢远观不敢靠近;男生找麻烦,则是青春时期对异性表达好感的笨拙手法,只可能让不知情的女孩动怒伤人。
结果,那些想尽办法要接近她的男生们,不是吃了苦头、就是目睹了她的惩戒手法,当然就对她又爱又敬又畏,让她以为园里的人把她当瘟神,实在是误会中的误会。
干圆怜惜地看着心灵受伤的女孩,道:“别这么说,其实你的家人还是很关心你的,而且我也很喜欢你,小云也是呀。园中不是也有你的好朋友,是叫什么紫圆的?”
“是紫环……谢谢你,干圆……可是……”苍眠月表情依然落寞又道:“华日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是我把小云带到绿海的,让母亲提早过世,所以他到现在还在恨我?”
“……你想太多了。”
“那么他为什么避着我?明明就来到这附近却故意避开,这不是连见我一面都觉得厌烦吗?”
“这个啊……”干圆知道为什么的。
苍华日纯粹是因为带着离我炎赶路,心情极度恶劣,来到安郡安顿好后,要先好好狂欢宣泄一下,不想带张臭脸来见妹妹,并非避着苍眠月不见。而且又因干圆找他谈话,要他帮忙购买画具、颜料当成帮忙照料妹妹的礼物,才让他迟迟未来会面。
当然,这个理由是不能拿来当成安慰女孩的话……
季行云摸黑来到东方家宅院外。
也许是因为白天发生有人闯入的意外,这栋宅院的防守变得非常严谨。
尤其是在靠近白天他闯入的精致小屋附近,更派了多处明哨、暗哨在看守。而在宅院主厅则有几股强大的真气存在,显现里头驻有高手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
“不过是被闯了空门,又没东西遗失,何必小题大作,如此严密防范?”季行云埋怨了一句。
因为潜入变困难,让季行云觉得麻烦,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法天正处于高度警戒的时期,正是各国间谍密探无所不用其极的时机,有些风吹草动当然会引起东方家高度警戒,况且被人闯入的小屋,还是东方家前任家主东方秀绫的行馆。
虽然东方秀绫已经仙逝,可是她在东方家的地位与影响力却还相当惊人。后人对于东方秀绫指定要留给东方寻彩的那间小屋,依然用戒慎恐惧的心情在保护,只是心情上却带有几分不乐意——那是要留给东方寻彩那个“杂种”,东方秀绫留下的唯一污点的房子。
巡守宅院的人数激增,但是这还难不倒季行云。况且那栋独立的精致小屋旁反而没人巡守,季行云只要穿过外层的守衞就可以进入,困难度并没想象中的高。
季行云往远离东方家宅院的方向潜行数十步,然后登上旁边住家的屋顶。他望了一眼目标,提气、向前奔跑,气灌双足。
季行云并不直接奔向东方家宅院,而是平行地向前奔跑,倏地跃起扭转旋身,让身躯在空中转向落往东方家,同时收纳真气,并放出一道气息射向原来前进的方向。
季行云落地,像猫一样地轻巧落地,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落势未减,季行云藉力向前快跑,直抵目标门前。
依照约定的方式敲门,门很快地打开,东方寻彩将季行云拉入房内,不发一言。
带着他走入里头的小书房。
“你……”
季行云才要开口,东方寻彩就大惊小怪地摀住他的嘴巴,不要他说话。
“……”季行云做出手势,表示不再说话,要她别紧张。
东方寻彩也不答应,就急忙连推书架上的中、下、上各一本书。一声不明显的机械声跟着传出。她又翻开火炉旁的地毯,打开通往地下的木门。
季行云满腹疑云地跟上。木门没梯,季行云先跃下。
落地三尺有余,没点功夫的人恐会摔伤。
地下没灯没火又没路,只是比暗门还大一些的小空间。
东方寻彩也落下之后,上头的门自动关上,那真的成为暗无天日的狭窄密室了。
她与他靠在一起,季行云只觉得东方寻彩又在墙上按着推着,似乎又在弄什么隐藏开关,然后其中一面墙壁才自动打开。东方寻彩如识途老马快速走入。
季行云觉得奇怪。是要上哪,怎么会有如此层层保护的密道,这还是在自己的家中呢!
东方寻彩在他开口时阻止,分明是不想发出任何声响,引起大宅主厅中东方家高手的注意。季行云知道东方寻彩与自己家族的人处得不好,可是回到自己家中却像做贼一样,未免矫枉过正。
走没几步,东方寻彩开门,柔合的光线射入眼中。他们来到一间布置得高雅淡丽的房间。
东方寻彩将门关上后才说:“现在可以说话了。”
季行云还没说话,却先听到有声音由墙边的几个传话筒传出。
“又没人……”
“会不会是闯进房内了?我们还是进去搜搜。”
“不,这裏可是秀绫大人生前最喜欢的行馆,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冒犯大人。”
季行云屏气凝息,深怕发出声响引起上方的东方家人注意,直到出现远去的脚步声,他才松了口气,却也还不敢说话。
“放心,声音只传得进来,传不出去。”东方寻彩见季行云紧张小心的模样,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呃?是这样呀。”
“寻彩……客人……来了吗?”虚弱的声音,气如雨丝欲断欲绝。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季行云大吃一惊。季行云没想到会有第三人,也没想到他没发现第三人,朝声音的来源望去,见到东方寻彩已然移向床边,也就是发出声音的方向。
季行云跟着走过去,真气先行探查才明白,他没注意到还有第三人不是因为那人隐藏气息的功夫太过高明,相反的是他气如游丝,体内无所真气,生命之火亦欲熄灭,是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家。
季行云走到床边,瞧见一张老朽的脸孔,觉得有点熟悉却又想不出来这是哪位人物。
“离伯伯,我在这。这位是小云,季行云……”东方寻彩双手握着老人干枯的手掌,像是害怕他马上失去生命之火的样子。
“离伯伯,你好,我是季行云……”季行云靠到老人脸前,可是那老先生却连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的力气也没有。突然,季行云想到什么,讶道:“离大人,他是离家的那位大人!”
东方寻彩哀伤地点头。
“你……是那位小朋友呀……季行云吗?”
“是……是的……”
“小……小彩……我有些话要跟这……这位小朋友说,你……先离开一下……好……好吗?”说完一句话,离我炎显得非常疲惫的模样。
“伯伯……”东方寻彩不愿意离开,好像担心她一走,离我炎就会就此辞世。
“拜托你……这是男人间的对谈……”离我炎坚持。
“这……”
“没关系,有我在。我的医术你清楚的,让我瞧瞧离大人的状况也好。”季行云劝解道。
“好吧……”
口头上答应了,东方寻彩却只退离三步。
“小彩……我虽然快不行了……可是……你也别想蒙我呀。就当老头子我最后一次的请求……都不行吗?”
东方寻彩抿着嘴带着不舍的神情,不甘愿地退出房间。
“小彩有乖乖地离开吗?”
季行云回答:“嗯。”
“……我相信你……”
季行云这才疑道:“离大人,你怎么会……”
“哈……有很多原因,不过……与你无关吧……”
季行云露出尴尬的笑容,却又问道:“您有什么话应该是要对寻彩说才对吧?”
离我炎却说:“该对她说的都说了。见到你倒是意外的收获……老头子没什么时间了……就长话短说,你.可.以.照.顾.小.彩.吗?”
“咦?这……”临终托孤?季行云為难无比。
季行云相当喜欢东方寻彩这个人,可是并非男女之间特有的那种喜欢。算是如“兄弟”般那样的情感,可是一位长者临终之前的委托,又不好意思当面拒绝。
还好离我炎接着说的话让季行云松了口气。
“小彩这孩子,从来没有交心的朋友。我们这些凋零的老先生、老太婆能给她的,只有属于长辈的关怀……可是……我们一个接着一个走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永远当她的好朋友。”
如果是这样,当然没问题。
季行云吐了吐气道:“当然,我把寻彩当自己的亲兄弟在看待呢。”
“……果然只是兄弟之情呐……”离我炎语气中充满惋惜的味道。
“如果是这件事,离大人何必支开寻彩,难道怕我会拒绝,不可能的啦。”季行云笑道。
离我炎在心中叹了口气,又道:“当然不仅于此……”
由于离我炎说了几句话后,力气似乎大幅减弱,声音变得更小,季行云只好再将身子靠过去。耳朵几乎快贴到离我炎口边了。
“我……告知了小彩法天自行生产法印的事情……也造成法天扩军对外用兵的结果……”
季行云听了心中一震。
“小彩一定会去破坏法印工厂……”
“你要我阻止她吗?”季行云心想,离我炎身为法天大家族之长,一定不愿意让法天军容壮大的法印制造厂被毁,也不愿东方寻彩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