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历三万八千九百一十六年,六月中旬。时至傍晚,天宇上的九轮骄阳终于西去,要开始歇息了,但空气中仍然散发着沉闷的热流。而夕阳最后的光辉,则是渲染的飞仙陪都金碧辉煌一片。巍峨的宫阙屋檐下,李溪愣愣的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手中那一块裂开为两半、失去了往日温润与光泽的魂石。他整个人的精神气,仿佛也随着这夕阳、这干枯的魂石而变得没有生机起来。“大哥他……”李溪仰头望着天际的夕阳,带着晶莹的眼眸中满是茫然无措。心底一道道酸楚流过,他浑身一颤,几乎倒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死死抓住一旁的玉栏,像是从肺腑中发出了一道既悲又恨又无奈的颤音:“大哥他,失败了!!”……李溪记得清楚,他出生在飞仙历二万八千一百年十一月初,那天雪下得很大。他是飞仙皇庭第八位天子龙武皇帝的子嗣。他含着金钥匙出生,是天生的皇子皇孙,但凡外人都应该羡慕他的出身。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修行者除非受创、战死,否则寿命悠久,很容易繁衍诸多子嗣。更别提他的父亲,是皇帝了!自古以来,皇家都要多子。那位龙武皇帝更是如此,在李溪出生之前,就已经生下了一百八十多位子嗣。而这,仅仅只是皇子!若是加上那些公主,只怕得有三百人朝上了!也就是说,李溪刚一出生,他就有一百八十位哥哥,一百五十位姐姐!但他并未受到这些名义上的哥哥姐姐的任何照顾。被锁在深宫大院的他,实际上也很难见到外人。哪怕是他名义上的亲人。他母亲的身份并不算高。哪怕生下了他,但在皇帝的三千后宫中,也算不得什么。母凭子贵的前提是,母本身的身份、娘家势力就不凡,如此才能让皇帝看重,让满朝大臣看重。但很可惜,他母亲只是一个寻常宫女。皇帝的一夕之欢有了他的出生。但只怕就是皇帝本人,都记不得他母亲是谁,也不会记不得自己何时多了他这么一个子嗣。但皇帝记不得,后宫的那些宾妃们却记得清清楚楚。李溪幼年过的并不快乐,他与母亲时常要面对一些恶仆的刁难和嘲弄。各种明枪暗箭,几乎贯穿了他整个童年。哪怕往事如烟,已过去了整整一万年。可李溪始终忘不了,在电闪雷鸣的黑夜里,瑟瑟发抖的母亲是怎样抱着同样瑟瑟发抖的他躲在宫殿角落的日子。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虽身份贵为天家贵胄,可实际上过的却连寻常小民都不如。他不会修行,因为无人教他,母亲会的只是一本女修行者的功法,根本无法传授与他。而诸如其他皇子的各种资源优待,他更是不曾有过半分。那时他还不懂事,常哭喊着问母亲:“为何都是父皇的子嗣,我却只能整日住在这冰冷的百丈宫殿里,食不果腹、衣衫破旧,任由外人欺负!”母亲面对他的哭喊只是沉默。后来他又怒吼:“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父皇,我到底还是不是他的子嗣!”他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流淌着泪水的眼里充满了恨意。哪怕如何艰难都始终平和温柔的母亲在那一刻面色大变,狠狠的抽了他一个巴掌,告诉他:“他是你的父皇,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诋毁他!”李溪捂着脸愣在原地。母亲怔怔的看着他,忽然抱住他嚎啕大哭,哽咽的告诉他——今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外人面前说类似的话,不,是哪怕没有人的地方也不准说。李溪眼神呆滞,不为所动。他的脸上很疼,但更疼的是心里。那时他只以为在母亲的心里,那个他从未谋面的父亲比他都重要。重要到他只是一句埋怨,从未打过他的母亲便因此狠狠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懂。实际上在母亲的心里,他的父亲从来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人是他。……渐渐长大的李溪不再追问母亲父皇为何从不来看他了,面对那些欺辱他,嘲笑他龙武皇帝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时,他也沉默以对,不再反驳争辩。被囚禁的冰冷生涯,一直持续到他十八岁那一年才改变。那一天,一个人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李溪事后无数次回想,都总觉得,那个人背后的金光灿灿的,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儿!那一天,和过去的十八年似乎并未有任何的区别。母亲在殿内劳碌着。尽管他不明白,为何身为皇帝的女人,还要从事那些劳苦的工作。而他和往常一样,站在院子里,抬着头,用羡慕的、不甘的、渴望的目光看着那高高的墙。站在宫殿大门口的奴仆,还是和过去一样,恶毒的讥讽着他,嘲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