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来得不巧,罐头厂办公大楼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想找个人打听技术科在哪层楼都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去找,好不容易在三楼找到那间办公室,远远看见一个人胳膊下夹着报纸,正在锁门。
高翔急忙过去打招呼:“师傅,请问赵科长在不在——”
“喔,我就是,”男子三十出头,人长得文质彬彬,娃娃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请问您是哪位?”
高翔递上名片,自我介绍说:“我是亚星唱片签约歌手潘雪晶小姐的助手,同时也是业余剧作家,来这裏是为了搜集一部剧本的素材。”
“潘雪晶?我知道我知道,她的歌我非常喜欢!”赵科长万分激动。这让高翔心裏踏实不少,好像找到同道似的。
“您这是要出门?”
“啊,本来有个约会,不过晚去一会儿也没事,进来坐吧。”赵科长开门邀请高翔进屋,给他倒了一杯茶。“高老弟,为什么要来罐头厂搜集素材,现在的观众都喜欢看什么青春偶像剧,哪还有人对老土的罐头厂感兴趣。”
高翔笑着说:“我也不是为了吃罐头才来的,我们感兴趣的是一个名叫大军的人。潘小姐一直在关注牛头凶杀案的报道,认为这是一个很精彩的惊悚片题材,为了能够更生动的再现牛头的变态心理,我需要了解一下他的生活和工作情况。”
赵科长眉头一皱,不悦的说:“你们这些搞电影的人简直不知人间疾苦!杀人犯很有趣吗?说得好像玩儿似的,你知道那个大军给我们厂带来多大的麻烦,因为他,我们今年的订单下跌了八成,已经发出去的货被商家退回来,现在谁都不敢买我们的罐头,唯恐吃出手指头眼珠子,现在倒好,全厂歇业整顿,两千多职工吃饭问题怎么解决、怎么解决?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高翔递给他一支烟,“倒霉事落在谁头上都够受的,您消消气,说实在的,媒体也好,我们也好,都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话赵科长很是认同,连声说:“那是那是,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老弟,看你是个爽快人,我跟你说心裏话,如果大军的案子重头再来一回,我绝对不会向警方告发!你瞧瞧,凶手跑了,我们遭连累,这就是秉公守法的下场!真是何苦来由……”
高翔替他点烟,意味深长的说:“赵科长,如果我们的剧本能定下来,十有八九要租用罐头厂作为拍摄外景地,租赁费虽然没多少钱,帮全厂职工解解燃眉之急还是可以的。”
赵科长来了兴趣,靠近高翔问:“老弟,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我是知无不言。”
“关于那个大军,我想了解一下他的基本情况。”
“大军啊,看起来人挺老实,不爱说话,有点孤僻。”
“身体怎么样?”
“高个子,强壮,非常之壮!要不然也不会雇他当保安啊。”
“他老家是哪里的?”
赵科长想了一下,说:“东北人,好像是黑龙江一个什么地方的,家里有什么人我不清楚,大军来北京之前在煤矿下井,就是私人开的那种小井,后来发生了事故,老板被捕,矿开不下去,大军就跑到北京打工来了,面试他的人就是我,选中他的人也是我,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有眼无珠呢!”赵科长恨恨的喷出一大口烟,追悔莫及。
高翔听罢暗自摇头,接着问:“大军这个人有没有其他特长,比如外语,还有他学历怎么样?”
赵科长哈哈大笑,仿佛高翔的问题很愚蠢。“一个矿工能够什么学问,还外语哩,他能把英文字母全认下来就是奇迹了!”
高翔只有苦笑,最后问赵科长:“听说您是第一个发现大军偷罐头的人,请问他比较喜欢哪一种罐头,换句话说,他偷哪一种比较多。”
“水果罐头,还有午餐肉,这两种是我们厂的拳头产品,产量最大,偷起来也最不容易发现。”
“红烧牛肉呢?”
“那种啊……也有,但是不太多,和压缩饼干一样属于军需品。我跟你说,做罐头也得分析客户的心态,现在国内的肉罐头销售普遍不景气,除了豆豉鲮鱼一支独秀,卖得还不错的就只有午餐肉,实际上大量购买午餐肉的主要是火锅店。”
“听说大军在罐头里封装了很多人体器官,他是一个保安,怎么能动用封装流水线呢?”
赵科长咳嗽了几声,低声说:“管理漏洞。”
“谢谢您了。”高翔站起来告辞。
赵科长意犹未尽的说;“这么快就问完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带你去参观一下加工车间怎么样?”
高翔想了一下,点头笑道:“求之不得。”
赵科长打开电灯,加工车间里顿时暖和了许多。由于停工多日,车间里显得有些阴森,机器台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赵科长在前面带路,指着一个洗澡堂那么大瓷砖水池说,“这是清洗池,杀好的整猪、整牛从仓库运进来,解冻,然后丢进池子里用温水清洗干净,拿小吊车拉起来,送上斩肉台切成小块。”
斩肉台是一排排的大铡刀,散发着化不开的血腥味,高翔没敢靠近。赵科长兴致勃勃的带着他朝流水线中段走去,指着一个很大的金属桶状容器说,“这就是杀菌釜,切好的肉块要在裏面以80摄氏度以上的热水消毒杀菌,装罐之后,还要杀菌一次,无菌罐头的保存期限非常长久,俄国二战时候的战备罐头,埋在防空洞里五十多年了,现在挖出来照样能吃!”
接下来赵科长又介绍了炸锅和高压锅,“一定要先炸后蒸,这和咱们自己家里做红烧肉不一样,只有炸完再蒸,肉的表皮才会松软可口。”高翔趴在炸锅外援伸手进去摸,油是冷的,上面漂浮着一层凝固的脂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