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到自己能力的限度,说明你足够明智。既然你的手不适合握剑,只用来绘画又何妨呢?好比伟人传记的作者,永远不可能像自己笔下的人物那样光芒万丈,但是你不能否认他们对人类文明所做出的贡献,一本书,一幅画的贡献,甚至比君王征服一座城市,比侠客杀死一名恶徒更加意义深远。伟大业绩只能影响当时,然而杰出的文艺作品却永世不朽。”
“可我从来就不是,也不太可能成为杰出的画家。我只是一个会画漫画,迷恋于编织梦想的小丑而已……”小静自怨自艾道,“现在,我恐怕连绘画的能力也丢失了……一提笔就会想起闪灵的尸体,我……我再也不能继续画《发条侠》了。”
“也许换一下环境,你的心情会慢慢恢复平静。”
“我也考虑过这件事,离开这裏,去芬兰跟妈妈一起生活对我更合适……但始终下不了决心。”她抬其泪痕斑驳的眸子望着他,“换作是你,你愿不愿意去。”
“在这件事上,我没有权利影响你的决断。”
“可人家就是想被你影响嘛!好哥哥,帮我拿个主意吧,求你了。”她撅嘴撒娇的样子娇憨迷人,溶化了高翔一贯理性的立场。
经过短暂而痛苦的权衡,他终于开口:“我会去。如果发觉那里的生活跟想象中不一样再回来就是了。要是不敢迈出第一步,生活就永远不会改变,终其一生躲藏在自己编织的幻想里固然算得上自得其乐,却也错过了大千世界许多活生生的美丽。”
安静听了他的话,长长的叹息。
“对于我的答案,你很失望?”
“有一点。内心希望你舍不得我走,可理智却在说,如果你真的疼我,愿意我变得更坚强,就会鼓励我走……”她嫣然一笑,仰头亲吻他的下巴。胡子茬摩擦着女孩柔嫩的嘴唇,仿佛一道伤感的电流,让她心乱如麻。
“如果我还是那个胆小任性的小孩子,我不会去,因为我已经习惯并且喜欢上跟你们一起生活,害怕改变,害怕失去现有的一切。可是我不能纵容自己的懦弱,你说得对,人不能埋藏在自己编织的幻想里逃避现实,所以我要去——去成为真正的艾米莉,不止在漫画里!”说着话,她的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高翔欣慰的笑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是我来探望你的最主要目的。”
“什么问题?”
“我知道你为杀人感到痛苦,可是换一个角度看,假如当时我被闪灵杀了,你会比现在更痛苦吗?”
“不会更痛苦。”小静凝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近乎虔诚,“假如你死了,我不会东想西想的折磨自己,而是选择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在你的假设里我不会更痛苦,因为安静此人已不存在。”
房门开了,小护士抱着换药托盘站在门外,示意探访时间结束。
高翔站起来,紧握着小静的手:“小静,也许在很长时间里你都无法摆脱闪灵的阴影,对此我无能为力。临走之前,我要告诉你一句话——你救了我的命。”
“我救了你的命……”望着高翔的离去的背影,小静喃喃自语。“我救了哥哥的命……如果没有那一剑,哥哥会死,我也会死……”杀人?自责?内疚?这些的确很不好受,可是与高翔临走前那句话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内心的天平重新恢复了平衡,安静闭上眼睛,心安理得的入睡了。这一次,她没有梦见闪灵的尸体。
刷拉——窗帘被拉开,刺目的阳光把她从短暂的睡梦中唤醒。那位粉红色的小护士站在病床前,正在摆弄注射器。
安静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问她:“什么药?”
“放心,不会痛的啦。”小护士笑眯眯的样子很迷人。
“少废话,我问你什么药。”
小护士无奈的瞅瞅药剂,说:“咖啡因和阿美西林,两种抗抑郁针剂。”
“我现在好得很,不需什么抗抑郁针剂,你把它们拿走吧。”说着,她自己摘下葡萄糖输液管,指着输液架说,“这些也撤走。”
小护士恐慌的睁大眼睛,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不合规定——”
“医院里的规定,最终目的不就是治好病人吗?我想尽快出院。”
“这不可能!你还没有痊愈呢——”
小静冲她微笑,指着自己的脸颊稚气的说:“瞧,我在笑呢,如果我心情不好绝对笑不出来,难道你还怀疑我得了神经病?”
“不是神经病,是受迫幽闭恐惧症……”小护士喃喃的纠正道。她被安静自作主张的行为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