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殿下和青太傅在一起,据我所知他们离这儿并不远。”米有贵笑着伸手指向两人身后道:“沿着这条大街前行,第二个街口拐弯……”
裴潜顺着米有贵的手看去,猛感从心底升起一股警兆,下意识地扭转过头。
三支袖箭毫无征兆地从米有贵的披风里激射而出。
这不是一般的袖箭,而是凝铸了火灵符的毒箭。
裴潜眼巴巴瞅着这三支闪烁着光焰的毒箭,像流星般衝着自己的双眼和胸口|射来,他知道自己最多最多也只能躲过两支。
“砰!”
小杜突然斜身过来,用肩膀将裴潜撞下坐骑,横身挡在裴潜的前面,双手震飞两支毒箭,却无法避开第三支。
第三支毒箭扎进了小杜的右胸,顿时在空气里散发开一股刺鼻的焦臭。
“杀!”米有贵说变脸就变脸,不给裴潜任何解释,抄起方天画戟往下疾刺。
裴潜背心着地,叫道:“小杜!”
他明白,要不是小杜,自己即使不死也得去掉大半条小命。
可小杜为什么要奋不顾身救自己?裴潜怎么想都觉着两人的交情还远远没到可以拿命互保的地步,而且就算到了,小杜可以这么保护裴潜;可裴潜是绝不会干这种傻事的。
他要留下有用之身,为小杜报仇。
等裴潜的背心一着地,方天画戟的森寒的锋刃已袭至他胸前,他来不及拔紫金匕首,只能左掌击地,藉力往马肚子下翻滚。
这时候米有贵身后的亲兵率先发难,一阵箭雨将两匹坐骑射成刺猬。
小杜强忍伤疼翻身落马,和裴潜滚到了一起。
裴潜望着小杜苍白里透着紫黑色毒气的脸庞,感动道:“好兄弟,回头哥哥请你吃饭。”
那名副将用的是一柄大刀,从马上跃起凌空斩击:“叛徒,纳命来!”
这些日子,叛徒叛贼之类的辱骂,早就把裴潜的双耳磨出了茧子,可无论哪一回听到,都没有今夜这么莫名其妙。
他拔出紫金匕首削断刀杆,抱住小杜弹身而起:“姓米的,你搞什么?”
米有贵怒笑道:“段悯,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还装什么好人?”
“字条!”在裴潜脑袋里冒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耳朵里也听到了小杜虚弱说道。
一切都有了解释,这姓米的果然不是好东西。
裴潜的眼眸中燃起两簇紫色的冷光,像离弦之箭般凝定在米有贵的脸上,一字字道:“你死定了!”
说完这话之后,裴潜背起小杜腾身就逃,然而四面八方涌来的红旗军和纵横呼啸的弩箭,根本不给他御风而起的空间。
裴潜又被逼落回地上,脚边还多了两具红旗军的尸体。
小杜有气无力道:“悠着点儿……还有,老子不要当你的肉盾。”
裴潜笑笑,劈手夺过一柄长枪横扫而出,三名红旗军士兵从马上被掀翻,可更多的枪和刀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了上来。
裴潜孤军奋战左突右闪,顷刻间连杀十数人,但始终无法冲破红旗军的包围。
转眼间他的腿上又被米有贵的方天画戟划了一道,脚下发软往前踉跄,一名副将趁机挥舞佩剑斩落,裴潜看也不看撅起屁股往上一迎。
铿一声,剑刃劈击在牛皮带上,没能伤到裴潜,裴潜手中长枪顺势送出,刺入副将的小腹,随即感到肩膀火辣辣地一疼,已被一棍抽中。
“紫罡爆!”这时从裴潜的体内进发出一团浓烈的紫色光雾,棍子匪夷所思地爆裂成数十截,他周围十多个红旗军士兵也被这如潮涌来的雾光吞没,身上炸开千疮百孔,如同四处透风的破灯笼往外飙血。
紫罡爆是鬼狱门的盖世奇学,裴潜从来舍不得用,因为用一次就意味着三个月的修炼都白费了,如果连着用上两次,那么功力甚至会倒退回一年前。
好在如今他的体内已融入了鬼狱门传承千年的一枚“奈何钱”。这是以几十代鬼狱门传人灵气炼铸成的神奇灵媒,有些类似修仙者体内结成的金丹,鬼狱门人不仅能够从中获取庞大无匹的内蕴灵气,其中更承载着鬼狱门历代高手创出的诡异绝学,但要熔炼这枚奈何钱,至少需要融光境界,所以直到半个月前,老鬼才很舍不得地将奈何钱交了出来。
当然炼化吸纳这枚奈何钱,也需要相当漫长的过程,因此每天晚上进入睡眠后,裴潜的元神都会在先天之境中与奈何钱蕴藏的灵气不断融合,可惜他炼化的时间太短,仅仅十几天的工夫,只炼化到半成左右。
裴潜相信,假如他能够有两成的火候,包括米有贵在内的百多名红旗军,此刻已成为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
不过即使这样,也足够令米有贵和红旗军将士为之目瞪口呆。
清空了身前的士兵后,裴潜直视着米有贵和对方的方天画戟。紫金匕首切金断玉,劈开戟柄长驱直入,将米有贵迫得从马背后滚落到地。
裴潜纵声长啸,紫光余波卷荡,震散射来的箭矢,从口中激射出一束八寸长手指粗的绚烂剑芒。
砰砰几声,几名亲兵舍命挡在米有贵身前,顿时被炸得支离破碎。
剑芒以不可阻挡之势划破夜空,飞速逼近米有贵的胸口。米有贵拼命翻滚,却无法摆脱剑芒的追杀。
这束剑芒是裴潜以醇厚的灵气凝铸,拥有与主人意念相通的灵性,远不是世间寻常暗器飞剑可以比拟。
米有贵不由得后悔起来,早知道这小子如此厉害,也不必招惹他。
“噗!”
剑芒终于击穿米有贵的胸甲跟身躯。米有贵痛哼一声,用手死死捂住血如泉涌的伤口,嘶声叫道:“叛贼撑不住了,大伙儿一起上,杀贼立功!”
裴潜的身子晃了晃,米有贵和他之间大约有两丈远。在这两丈之间,至少有了二十多个悍不畏死的红旗军战士。
尽管剩下的人已不到原来的半数,但这五、六十个红旗军没有一丝惧意,人人奋勇争先冲向裴潜。
裴潜不甘地望了眼米有贵,暗叫一声可惜,准备在油尽灯枯之前赶紧撤走。
突然间,街道的另一头蹄声如雷,又是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浩浩荡荡冲了过来。
裴潜一眼就看到了飘扬在最前方的帅旗,然后是旌旗下的唐胤伯和肖冠恒。
裴潜心头一沉,却意外地目睹了最戏剧化的一幕发生在自己的面前。
那些骑兵齐声呼喝,架起弓弩朝着红旗军疯狂攒射。来不及组织阵型的红旗军像秋收的麦子一茬接一茬地倒下,没等唐胤伯的大队人马冲到近前,就已死伤殆尽。
肖冠恒纵身跃离马鞍,手中之刀不由分说就劈向半死不活的米有贵。
米有贵骇然叫道:“我是自己人,我是晋王殿下派到山中贼里的卧底……”
画蛇添足了吧?裴潜很同情地看着米有贵。
肖冠恒的刀锋微微一顿,还是劈落了下去,于是镇东将军米有贵,就这样死不瞑目地倒在了“自己人”的刀口下。
说起来米有贵也算是红旗军的平叛功臣。谁叫米有贵从来都是和晋王单线联系,根本不晓得唐胤伯与庞天硕、隋远展之间的谋划,所以在那晚的平叛大战中表现得十分出彩。
这样平叛有功之臣,落在身为叛乱主事者的唐胤伯手里,不杀了才有鬼。
裴潜大吐一口恶气,发觉街道上除了唐胤伯的人马外,就只剩下自己背着小杜孤零零地站在街心。几十张定军神弩和上百张弓箭齐刷刷对准了他,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唐胤伯森冷锋锐的眼神来得让他头大。
他悄然放开背后的小杜。小杜也很配合,像死鱼一样滑落在地一动不动。
“唐将军!”裴潜的眼睛里一下涌现泪光,激动无比地叫道:“卑职总算找到您了!”
唐胤伯淡漠地一笑,徐徐策马走近道:“你找我做什么?”
裴潜顺着对方的视线偷眼一瞧,赶紧把紫金匕首高举起来道:“这是我刚从那家伙身上抢来的,正想孝敬给您!”
唐胤伯停住坐骑,脸上似笑非笑:“一柄匕首,换我五万将士,外加唐某二十多年戎马生涯的不败美名。很好,很好……”
裴潜的心裏直打鼓,很清楚唐胤伯最后几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就差马鞭一挥下令宰人了。
他已接连恶战两场,身上伤痕累累,看家的绝活都基本用光了,面对唐胤伯,实在没有一拼的资本。
红旗军都死到哪儿去了?裴潜望了望满地的尸体,无奈道:“那是晋王殿下的吩咐,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
“哦?”唐胤伯冷笑道:“死到临头,你还不忘反咬一口?”
“将军,您可冤枉卑职了!”裴潜胡搅蛮缠拖延时间道:“全是晋王怕你攻下舞阳城,恃功邀宠无法钳制,才逼迫卑职画出密道图纸,诱使将军入城,同时还暗中联络米有贵,建议山中贼在城中埋雷算计将军。”
把烂帐往死人身上推,是裴潜的不二法宝:“适才米有贵要杀卑职灭口,也是将军您亲眼所见,设想如果不是晋王做贼心虚,又何故要杀卑职?”
唐胤伯凝视裴潜,沉吟须臾才摇摇头道:“我没工夫听你信口雌黄挑拨离间。来人,将这小贼绑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