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沛按动腰带,一蓬寒芒激射,将两名蒙面人撂倒在地。
背后恶风不善,一柄铜锤势若雷霆砸了下来。钱沛矮身躲过铜锤,屁股一撅以近似毛驴尥蹶子的难看姿势,双腿踹中对方胸口。
“哧哧哧——”一蓬暗器铺天盖地打来。钱沛身躯蜷缩滚地,探手抓住一名蒙面人的小腿,将他往上抡起。“噗噗噗”数十枚暗器顿时将这倒霉鬼打成了筛子。
那边迦兰被两名蒙面人紧紧缠住,无法分身救援。事实上钱沛也没指望这位太子妃能救场,扬声叫道:“夫人,我来救你!”奋不顾身地冲向战团。
“呼——”一根三节棍从树后毫无征兆地扫出,抽向钱沛腰腹。
钱沛凛然道:“又是个高手!”已觉察到二十余名蒙面人个个身手不凡,招式却五花八门,显非同一家门派。
钱沛挥棍招架,崩开三节棍,却被三名蒙面人围住。那名手持三节棍的蒙面人应是这伙儿杀手的首脑,招式精妙功力深厚,很是不好对付。钱沛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要显露本门功夫,将这一干人全部杀尽灭口。可太子妃怎么办,总不能也一起做掉吧?
迟疑之间听到一名蒙面人发出惨叫倒地不起,背心上插了一支颤动的羽箭。
紧跟着羽箭从暗处一支支射出,几乎例不虚发,转眼又有四名蒙面人毙命。
刺客头领大吃一惊,目光寻索黑压压的山林,却无从判断那名射手的藏身之处。
钱沛趁机祭起一道水灵符,林中碧光腾腾涌现出数以百计,碟子大小的冰轮。
蒙面人惨叫声不绝于耳,只剩下五名修为最高的刺客还站着。
刺客头领心生惧意,虚晃一招喝令道:“退!”
钱沛哪能容得这些家伙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他收起紫金匕首亮出袖珍弩一阵猛射,又杀死两名蒙面人。
余下的三个蒙面人往东遁走,突见一道人影如神兵天降,手中弯刀倏来如电,已将冲在最前头的蒙面人首级割下。
钱沛从后赶上又打倒一个,口中叫道:“兄弟,留个活口!”
那手持弯刀的青年人哼了声,与刺客头领激战成团。钱沛乘机退出圈外,一边调匀气息一边打量四周动静。
奇怪,迦兰俏脸凝霜立在一旁,盯着那个青年的眼神有些诡异,贝齿下意识地咬紧樱唇,不知在想什么。
钱沛隐约猜出点儿什么,再看那个青年刀法彪悍凶狠,打得刺客头领疲于应对。但要想解决对方,至少还得三五十招。
钱沛可没闲心等他们慢慢表演,悄悄欺近刺客头领身后,猛然抡棍拍下。
刺客头领腹背受敌,惊怒交集道:“暗箭伤人,你算什么好汉!”电流通过,全身抽搐软倒下来。
钱沛一脚踩上他胸膛,冷笑道:“刚才是哪个好汉领着十多个人打老子一个的?”
刺客头领一时哑然,钱沛用棍子顶住他的额头道:“是你自己说,还是老子逼着你说——谁派你们来的?”
就听迦兰在身后漠然道:“他们是太子的人。”
“啊?”钱沛愕然回头望向迦兰。迦兰的面色有点苍白,徐徐道:“他们要杀的不是你,是他——”
钱沛的脑袋立马又转动回来,看向对面的那个男青年。男青年手握弯刀,低声道:“迦兰,跟我走吧!”
迦兰唇角逸出一抹轻蔑的冷笑道:“叶罗,三年前我也曾经对你说过同样的话。你是怎么回答我的?难道你的记性会那么差,还需要我重复一遍么?”
哦,敢情搞了半天自己还是个冤大头!太子妃迦兰是借出城买马的机会和旧情人闹别扭吵架来着。太子爷妒火中烧派出杀手,偏生这伙儿杀手很不专业,看见自己与迦兰说话,就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当成了奸夫,没头没脑地就是一通猛砍。
如果自己真跟太子妃上过床,那也算了。可老天在上,自己连迦兰的手都没碰过!他瞪着脚下的刺客头领道:“看什么看,闭上你的狗眼!”一棍子砸下去,让这家伙永远闭上了狗眼。
这时听到叶罗说道:“迦兰,我知道你恨我,恨族长!可是当时的情况下,为了夜狼族人,我们只有答应楚国皇帝的条件……”
“窝囊废,滚!”迦兰寒声喝道:“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叶罗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沉默须臾道:“好,我走。但我不会离开永安。只要你需要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到那个地方留话。”
迦兰高高仰起脸,看都不看叶罗,更没有回应他的话。
叶罗失望地收起弯刀,向钱沛施礼道:“朋友,谢谢你!”
此情此景下,钱沛一点都没觉得尴尬,更不觉得自己早该消失,他很理解地笑道:“没关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婆罗洲勇士的使命。”
叶罗点点头,望了眼冷然不语的迦兰,默默地离去。
钱沛咳嗽了声道:“迦兰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迦兰没说话,钱沛又道:“你打算怎么向太子解释?”
迦兰不耐道:“这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钱沛走到迦兰近前,理直气壮道:“这些死鬼,至少有一大半是我杀的。太子问起罪来,你要我怎么办?”
“胆小鬼!”迦兰不屑地轻嗤。钱沛火冒三丈,不意发觉迦兰的脸上早已泪流成行。
他最见不得女人哭了,尤其是哭起来梨花带雨的美女。他沉默了会儿,说道:“叶罗不敢跟你私奔,实在是个不长眼的笨蛋。要是换作我……”
“换作你又能如何?”迦兰一记冷笑,“就是我父亲,不也把他最心爱的女儿当做礼物送人了么?”
钱沛瞅着迦兰,娇美的容颜,冷漠的表情,伤心的眼神,好吧,这种时候安慰是无力,说服是扯蛋的,但可以有一种回答。他语气果断地道:“换作老子,就一刀宰了太子,跟你远走高飞——”
没时间说完了,因为他的嘴巴被堵住了。不是迦兰的手,而是她的唇。
钱沛陶醉在怀中美女身上散发出的一阵阵异香里,只感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这算不算又是一个奇迹,太子妃居然因为一句豪言壮语主动向自己献吻?
对于送上门来的艳福,作为男人的他如何能够拒绝,否则岂不是有负佳人的一番美意么?
钱沛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迦兰的腰肢,便听迦兰在自己耳边细细娇喘道:“婆罗洲的勇士,证明给我看,你是个男人。”
她的目光里闪烁着挑衅的意味,扯下钱沛的外罩,将他推倒在松软的落叶上。
你可以怀疑老子的身份,但你不该怀疑老子的能力。钱沛决心用事实说话。
※※※
时近中午,一行回到城里。在分手的时候,舜煜颐趁人不注意将一支手指长的玉筒塞进了钱沛的掌心裏。钱沛心领神会,若无其事地收起玉筒和众人作别。
他回到家里在书房坐下,又命人请来尧灵仙,将门窗关上取出玉筒。
里头藏着一卷纸条,展开瞧上面写了两行字:“申时一刻,城西高陞街回春堂。暗语:气血不和,求一和气灵药。”
钱沛和尧灵仙对视了眼,将纸条在手心裏揉碎,抱怨道:“老子明明是堂堂正正的大魏和谈使,怎么搞得像卧底接头似的?”
吃过午饭钱沛小睡了半个时辰,起床后沐浴更衣按照字条上的指示到了那家回春堂外。铺子里没什么人,一个坐堂问诊的老先生正趴在桌上打瞌睡。钱沛走到柜台前,用指头敲敲台面道:“先生,看病。”
老郎中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钱沛回道:“我气血不和,求一和气灵药。”
老郎中哈欠连天地替钱沛把了会儿脉,道:“你跟我到内堂抓药。”
钱沛跟着老郎中进了内堂,户部尚书石思远正在里间喝茶。他在椅子里微一欠身道:“龙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两人略作寒暄,石思远取出一支卷轴道:“这是我方的几点意见,请先生过目。”
“过目”的意思就是没指望钱沛能够当场作出答覆,可以允许他上报之后再行回应。可他也太小看钱沛了,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但在拉虎皮扯大旗这方面的造诣,那是从一岁半刚刚学会说话起,就已经展露出惊人天赋。
何况他明明白白地知道,真正的谈判早已在尧灵仙和晋王之间展开,自己这边要做的,不过是自导自演借题炒作而已。他毫不客气地打开卷轴,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十款条约。他只瞟了前头几条,便“啪”地把卷轴往桌案上一丢道:“这是谁的意思?”
原来他手上的这份和约内容极为苛刻。第一条就是要大魏自降国格,向楚称臣,改帝号为王号;第二条要求云中山的五万红旗军裁撤八成,仅可保留一万步兵,作为维护当地治安的常备力量,受朝廷节制;尤其是第三条,居然限令时间,要大魏放弃云中山,迁徙到万里之外的南疆,与夜狼族为邻。
似乎对钱沛的反应早有预料,石思远不紧不慢道:“请龙先生体谅太子殿下的苦衷。如果此刻他是天子,当然可以给予贵方更加优厚的条件。但形势逼人,太子殿下不得不顾虑到陛下的想法,还需防备朝中小人作梗。在这种情形下,殿下已尽了最大努力,来满足贵方的要求。”
“谢特法克右!”钱沛突然冒出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婆罗洲语”。骂完了,他忽又变得气定神闲道:“石大人,鄙人问您一桩私事——不知贵府坐落在那条街上?”
石思远微有得色道:“距此不远,就在玄武大街上,离皇宫就一里多地。”
难怪这老小子得意,那的确是个显贵云集的好地段。钱沛笑嘻嘻道:“我和您商量件事儿。听说贵府人丁兴旺,宅邸日见拥挤。恰好鄙人新购了一处大宅,住个百八十人不成问题。相交一场也算是朋友,我也不收您的差价了,咱们立马各自回家打点行李,你搬到我那儿去,我呢吃点亏换到你那栋宅子里住。你看,鄙人还是很够朋友的吧?”
若就房间数量或装修的豪华程度而论,石思远的宅子似乎和曾经的黄府有差距。可在石尚书眼里,自己的宅子风水极佳,而钱沛的宅子那是永安城公认的凶宅,要不怎么挂牌三年都没人愿意出价呢?也只有这个从海外来的家伙不知死活买下来,还以为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他傻,自己可不会跟着这家伙一块儿犯傻,脸一沉道:“龙先生,我们是在谈正经事!”
“我怎么不正经?衣食住行,人生四大事。”钱沛不解道:“难道石大人不愿接受鄙人的馈赠?”
石思远终于知道古聚机当时是什么心情了。他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道:“多谢龙先生美意,这宅子本官住惯了,从未想过要换地方。”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好,可已经收不回来。
钱沛嘿嘿一笑道:“贵国曾有位圣贤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石大人连搬个地方住都不乐意,我们又怎么能够说服百万云中军民背井离乡迁徙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