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你娘,子虚这个老杂毛真是精到家了,居然察觉出老子在房上偷听。幸亏我闪得快,不然今晚就成独眼龙了。”在从人间天上回家的路上,钱沛悻悻抱怨。
“看不出你还有点儿爱国心,知道子虚真人和秋千智在刺探罗刹军情,就主动放弃了今晚的行动。”
小杜难得表扬钱沛。
“我没想放弃!”钱沛十分直白地否认道:“老子是顾忌秋千智才没动手。虽说我没见过这家伙出手,但直觉告诉老子:秋千智的修为只能用深不可测这四个字来形容。如果要二对二,我对你没信心。”
“你这个混蛋,大敌当前还念念不忘自家那点破事。”小杜不乐意了,警告道:“我劝你立刻收手,别再找玉清宗的麻烦。否则老子就去绣衣使衙门揭发你!”
钱沛满不在乎道:“你的历史也未见得比我清白,到时候你准备好自己的人头,大不了咱们一起上路。”
小杜泄气道:“你听到秋千智说了,罗刹信王御碧寒还有金沙门的门主东方发白都要赶来宝安城。这是怎么回事?”
钱沛不假思索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子只知道,秋千智不是个好东西。”
“你这是先入为主,挟私报复。”小杜道,“说不定人家这几年是隐姓埋名深入虎穴当了卧底,现正冒着重重危险打探敌情,为国尽忠呢!”
钱沛眼珠子转一转,沉吟了会儿问道:“为什么连御碧寒和金沙门的门主都出动了?小小一个宝安城,又不是兵家必争之地,罗刹人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么?”他压低声音道:“你说,宝安城里会不会埋藏着什么秘密,比如地下宝城?”
如果说钱沛有哪点是让小杜佩服的,这裏就是了。不过,对待想象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通常可以二选一,重视它,或者忽视它。于是小杜自顾自地吹起了口哨。
忽然小杜发觉钱沛的脚仿似踩穿了钉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望着正前方。
正前方的十字街口上,有一支车队正缓缓驶过。小杜的口哨声停下来了,他好奇地看着这支仪容整齐的车队,说道:“是明玉坊的旗号。据说你在京城时和明玉坊的女老板舜煜颐舜大小姐来往密切?”
钱沛没有理会小杜夹枪带棒的“婉转”提问,皱了皱眉道:“那辆马车就是舜煜颐的专座,车旁边骑马的那位是明玉坊总管翟臻。奇怪,她为什么会来这裏?”
一旁小杜道:“兴许舜大小姐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探知到你的下落,所以千里追寻旧日姻缘,要和你重叙旧情?”
“砰!”钱沛习惯性地在小杜屁股上踹了一脚,然后便听见声嘶力竭的惨叫。
他吓了一跳,可他确定惨叫声不是从小杜的嗓子眼里发出来的,紧接着又是接连两记惨叫声传来,小杜望向十字街口,却发现钱沛已经没了。
这时候明玉坊的车队刚刚驶过街口,便遭遇到突如其来的袭击。
一轮轮暗器铺天盖地从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射来,明玉坊的扈从顿时倒下大半。
翟臻和两个仆妇护住马车,口中发出长啸向城中的守军求援。
啸声中十几道黑影从屋顶上扑了下来。翟臻一眼望去,心头凛然。
对方是金沙门的人。领头的一个青年人便是金沙门副门主东方既白,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威震大漠的金沙四怪以及门中的几位长老。
大约半年前,明玉坊和金沙门在京师结下仇怨。东方既白曾率人刺杀过舜煜颐,多亏钱沛和智藏教的太元圣母及时相救才幸免于难。今夜狭路相逢,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委实凶多吉少。
金沙门的高手分工明确,由金沙四怪负责缠住翟臻,另外四名长老困住仆妇,彻底孤立马车里的舜煜颐。
人人都知道舜煜颐智慧过人,但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弱质少女!
金沙门的副门主东方既白手持一柄殷红色的羌笛,扫清面前道路来到马车前。
车夫胆气可嘉,挥鞭阻截,可惜身手不佳,仅仅三个回合就被羌笛敲碎了脑壳,栽落车下。
“呼——”马车的车轮突然自动飞转,激射出耀眼的金针涌向东方既白。
东方既白挥掌劈出一束罡风震散金针,又连破马车发出的三道禁制杀至近前。
正当他想用羌笛挑起车帘,活捉舜煜颐之际,猛听夜空中有人大喝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敢在朗朗……明月之下强抢民女?!”
一道人影如离弦之箭横空出世,撞破车厢抢先半拍冲进了马车里。
钱沛不由分说抱起车中人,展开三等灵器大风翼,狂风鼓荡趁势而起,弹射向街对面的屋脊。
东方既白勃然大怒正欲追杀,不防屋顶上又有个家伙在唉声叹气道:“为什么每回出风头的都是他,擦屁股的却总是我?”小杜手操天青弩一阵攒射,再拔出紫金匕首不清不愿地飞落下来,替钱沛挡下东方既白。
一转眼的工夫钱沛已抱着舜煜颐溜出五条街远,直到差不多听不见喊杀声的时候,才大喘口气在屋顶上停了下来。
他用从未使用过的温柔声音安抚怀中人道:“别怕,有老……夫在,有人想伤你半根头发,先得问问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说着话他紧了紧怀中一直不出声的玉人,久别重逢,是该好好欣赏一下了。
有那么一刻的样子,钱沛的小眼睛奇迹般地超越了生理极限,变得奇大无比。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怀里的人眨眨眼,怀里的人也对他眨眨眼。
一番眉来眼去后,钱沛将怀中之人高高抛起,任他自由落体式坠落。
那人在落地的最后一刻稳稳站定,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抱着我奔出五条街?”
站在钱沛面前的,不是慧质兰心、智慧与美貌并存的明玉坊女老板,而是那个又黑又瘦、阴沉狡诈的吸血蝙蝠易司马!
“老夫还没问你呢,你躲在舜大小姐的马车里想干什么?”短暂的大脑休克后,钱沛终于想到恶人先告状,杀一杀这老家伙的气焰。
“我们接到情报,今夜有人企图刺杀舜煜颐。因此老夫故意藏在马车中,准备打刺客一个措手不及。”
易司马回答说:“结果还没等到出手,你就把老夫抱走了。”
钱沛不是想抱走,而是要暴走了。但他更想干的,却是暴揍易司马。
“这么说舜煜颐不在马车里?”他气馁地问道。
易司马慢条斯理道:“如果她在马车里,我还有闲工夫站这儿陪你说话?”
钱沛愤怒道:“你都七老八十了,装扮成人家大姑娘也不嫌恶心?”
易司马眸中寒光一闪,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车里人是舜煜颐?”
钱沛一惊,这时候惹得易老狗对自己起疑心可绝对不是件好事。
他期期艾艾正想着如何编通瞎话糊弄过易司马,就听见东方既白远远叫道:“舜煜颐,这次你是走不了啦!”
什么人啊?咋咋呼呼的,还自称高手呢!钱沛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看到东方既白率领着金沙门一干人风驰电掣追了上来。
在他们的身后翟臻带人装模作样地追赶,小杜一个人落在最后,扯嗓子在喊:“东方小儿往哪里跑,有种回来,再和老夫大战三百合……哦哟!”不小心失了脚,一跟头从房顶上栽了下去再也看不到人影。
钱沛有样学样也是一脚踏破屋顶摔落下来,丢下易司马走街串巷落荒而逃。
钱沛回到家,小杜已比他早一步到。这家伙坐在屋里喝着铃铛熬好的莲子羹,正绘声绘色讲述自己如何英勇无畏地面对强敌,奋不顾身地救护钱沛的故事。
钱沛夺过小杜手里的莲子羹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抹抹嘴叮嘱铃铛道:“记得下回做夜宵的时候,在锅里多加些砒霜!”
小杜是个好相处的人,具体表现在明明知道人家要给他下毒药,他也只当是补药。他笑嘻嘻地道:“弟妹,我有一句很浪漫的话想告诉你:‘渴望飞翔的鸟儿,心是自由的’?”
铃铛眼睛一亮,问道:“这话有诗意,是谁说的?”
钱沛一把拽起小杜道:“走,陪老子到外头去做五百个俯卧撑。”
铃铛疑惑道:“夜深了,你拉着小杜做俯卧撑干嘛?”
钱沛一本正经道:“生命在于运动,男人的事你不懂。”
一晃眼大半个月过去了。钱沛再也没有见过子虚真人和秋千智,同样也没有舜煜颐的任何消息。罗刹鬼子发动过几次小规模攻城,眼见没啥进展,便又退了回去,改成围而不打。随即又将主力调走,陆续攻陷了宝安周边的泉阳、华城等大府小县。这之后,宝安城就似风暴中心的一座孤岛,也不知在哪天上演覆灭的命运。
城里人心惶惶,人人都指望着朝廷的援军早日到来,退敌解围。
但车骑将军白日寒统帅的二十万楚军被罗刹人牢牢钉死在回燕山一线的战场上,腹背受敌,日子只会比这儿更难过。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无力分兵救援。而朝廷方面调集大军,运转粮草,再出兵救援都需要时间。
也许罗刹人也开始吃斋念佛了,每隔五天他们都会在军营里辟出一条特别通道,将城外老弱幼残类的难民放入城里。当然,城里若有谁头脑发热想往外跑,下场只有一个,格杀勿论。
随着越来越多的难民不断来到,城里食物和用水都日益紧张起来。
知府包大人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他不忍心将涌到城下的难民拒之门外,于是每次都照单全收。
这急坏了负有守城重任的宝安府总兵邢毓莘。可每每她去向包大人讨教方略,得到的答覆永远是那么一句话:“严防死守,一定要严防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