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立刻道:“也罢,刚才那次不算,这回我来计数,谁再耍诈就让他断子绝孙!”
看到易司马和钱沛均未表示异议,他缓缓数道:“一、二、三——”
钱沛试着慢慢松开胳膊垂下火龙铳,却不敢丝毫放松戒备。果不其然,小杜和易司马纹丝未动。
“开什么玩笑,连断子绝孙都不在乎?”钱沛不由重新对这两人的定力刮目相看。
突然一只手从易司马的身后探出,斜切在钱沛多灾多难的脖颈上。
“截经手!”钱沛全身酸麻,身子呆如泥塑再也动弹不得,这才听见小杜叫道:“小心——哎,她的手比我的嘴快。”
钱沛长叹口气,苦笑道:“云妃娘娘,你醒得可真是时候。”
云妃的身影从易司马的背后缓缓转出,审视钱沛道:“你是鬼圣门人?”
钱沛不晓得余云烟和老鬼之间到底是有仇还是有一腿,万一搞错了,小命不免危险。幸好云妃并不需要钱沛的回答,微笑道:“麻烦你代我谢过鬼圣,就说救命之恩铭感肺腑,容我日后再报。”
易司马见云妃大有离去之意,急道:“在下受晋王殿下之托,前来拜见娘娘!”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么?”云妃对易司马就没那么客气了,敛起了笑容。
易司马道:“娘娘,难道你不想亲眼看一看如今的殿下么?”
云妃别过脸,徐徐道:“不必。请你告诉他,别再来找我。”
“晚了。”易司马道:“昨天我已收到密报,晋王殿下为救娘娘于危城之中,亲率五万铁甲日夜兼程,于三天前借道云中山,不久便会直抵宝安城下!”
云妃身子一颤,摇了摇头道:“他不应该来。来了我也不见!”
“娘娘这么说,岂不太伤晋王殿下的心了?”钱沛昧心规劝道:“我家乡有首儿歌,唱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云妃娘娘,你就忍心自己的儿子像根草,任人欺凌?”
易司马忍不住拿眼去瞥钱沛,虽不明白这小子怎么转了性,心下却大为感激。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云妃木然伫立,喃喃道:“没有我,他才有机会去除草性。所以他一定得照顾好自己,也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可如果你落入敌人之手,那离斩草除根就不远了。”钱沛显得比易司马更激动,苦口婆心劝道:“玉清宗、金沙门……出了这门,有多少人想绑架你去要挟晋王?”
云妃默然须臾,忽然淡淡一笑道:“你提醒得对,是该有所防备。”目光一扫,望见钱沛手里握的火龙铳,问道:“把它借我用几天好不好?”
娘的,不知感恩图报便罢了,还恩将仇报抢老子的宝贝——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钱沛的体内半边是苦水,半边是怒火,中和到脸上化作一腔热血:“娘娘,我和晋王殿下是生死之交情同手足。您是他的娘亲,那也就是我的干妈。请允许我代晋王殿下尽孝,手握这柄火龙铳护衞在您的左右,佛挡杀佛魔挡杀魔!”
云妃浅笑温言道:“谢谢你。晋王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娘娘——”钱沛眼睁睁瞧着云妃取走火龙铳,哭丧着脸道:“您不能走啊,您走了我该如何交代?”
云妃再又一笑,从先前破开的屋顶洞口飘身而去,消失在晨曦将露的天宇里。
“钱统领,晋王殿下什么时候和你成了生死弟兄?”易司马问道。
“我生他死,我是老大他是‘老二’,这就叫生死兄弟!”钱沛怒道:“刚才你要是乖乖地让老子砍上一刀,也不会放跑了余云烟。”
小杜劝解道:“易神医,你别再气他了。他认的干妈刚走,心情难免郁闷。”
“你姥姥才刚走!”钱沛一想到前晚刚到手的火龙铳转眼便成了他人的防身武器,怒忿难平。
易司马冷冷道:“这么说你们两个是母子关系了?”
钱沛没想到易司马也会冷幽默,哽了半天颓然道:“老易,晋王怎么知道云妃躲在了宝安城里?”
“是厉横远托人捎来的密信。”易司马回答道:“晋王不方便亲自前往,就由老夫陪伴煜颐来了宝安城。没等我们见到云妃娘娘,罗刹大军便包围了宝安城。兵荒马乱中,我们和厉横远失去了联系,一直寻找至今。”
“难怪云妃娘娘不愿跟你走,”钱沛道:“一定是你们的人里有奸细。”
易司马心中知道云妃对晋王避而不见的真实缘由,却不能说给钱沛听。
“我在想,云妃娘娘这一走,该如何善后?”他沉吟说道:“钱统领,你说呢?”
钱沛没好气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子有什么办法?”
“不,有办法!”易司马目光闪烁道:“我们可以隐瞒云妃娘娘离开的消息,造成她还在这裏的假象。如此敌人的注意力势必被吸引过来,她的安全就更有保障。”
“做梦!”钱沛和小杜异口同声地反对,却又一起闭口。
而能让他们两个乖乖闭嘴的原因只有一个——易司马能动了。
在这三人之中他的功力最深,第一个冲破了经脉禁制。他放开钱沛的脖子,又撤回威逼小杜的救死杀活针,淡然道:“金沙门和玉清宗是不会相信云妃娘娘已经独自离开的,除了和老夫合作,你们别无选择。”
小杜和钱沛对视一眼,不置可否:“你先解了我们的禁制,以示诚意。”
易司马嘿笑道:“先解了你们的禁制,然后你们再一起来找老夫的麻烦?”
钱沛身子不能动,却无碍于脑子乱动,说道:“我们要负责隐瞒消息,伪造假象,吸引敌人火力,随时准备拼命,那你干什么?”
易司马缓缓道:“我会调动一切力量埋伏在钱府四周,内外夹击,把来袭之敌一网打尽!”
钱沛和小杜立时醒悟,这才是易司马的真正目的——假如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全完蛋了,云妃自然而然就安全了。
小杜不由叹道:“你对晋王母子还真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啊。”
易司马油然一笑,说道:“当然,我还会守口如瓶,绝不泄露钱统领的身份来历。”
钱沛哼道:“就算你把晋王府全搬过来,也未必挡得住那些王八蛋。何况你的人里有内奸,这事搞不好。”
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如果内奸查探到云妃已经离去,自己不就成功上岸了?
易司马颔首道:“说得也是,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钱沛想了想,道:“首先要保密,你的人一概不能说;其次,请舜大小姐搬过来跟我老婆孩子一起住。第三,弄十颗八颗的云中雷来,老子还要两把火龙铳。”
易司马皱眉道:“钱府已成众矢之的,不如请铃铛母子搬去我们那里与煜颐同住更安全。至于云中雷,我可以送你们五颗。但火龙铳的确没有。”
钱沛见自己提的条件被易司马打了对折,心下不满,绷脸道:“我这人恋家,半个时辰看不到老婆孩子心就乱跳,干什么事都缺精神。”
易司马沉吟道:“如此老夫只能尽力而为,晋王大军将至,你们照计划守在府里,大事可成。”抬手解了两人的禁制。
钱沛活动两下筋骨,道:“千万别派人去找云妃,不然等于在给敌人报信。”
尽管各自心怀鬼胎,易司马对钱沛的脑袋瓜之灵,坏水之多亦不得不佩服三分,赞同道:“干脆老夫稍后便大张旗鼓入住贵府——”
钱沛摇头道:“你大张旗鼓来干什么?老子又不是娶媳妇儿。悄悄地进村,敲锣的不要。”
小杜笑道:“这就叫兵不厌诈,你越低调,对方反而越加坚信云妃还在府里。”
要是能让这两个年轻人为晋王效力,岂不如虎添翼?易司马点了点头,说道:“老夫立刻回去准备,你们也要加紧布置。”身形一晃扬长而去。
小杜仰天长叹道:“狗熊难过美人关啊——”
钱沛面露得色道:“废话,老子为他们流血流汗献青春,总该得点好处才对。”
小杜道:“你流血流汗不假,可要献青春的怕是舜大小姐吧?”
钱沛正色道:“府里人手不够,你觉得是否请刑总兵也一起来帮忙?”
“这裏太危险,再说,守城的事离不开她。”小杜立刻转开话题道:“云妃跑了,你怎么向老鬼交代?”
“跑,她跑得出宝安城吗?”钱沛胸有成竹道:“不用多久,老子就会让她乖乖地回来找我。”心裏想的是那只从公冶父子家里找到的宝盒。
小杜面容骤转严肃,把声音压得极低道:“这么快就有收成了?你有把握说服晋王接受你的新身份么?”
钱沛正往外走,闻言噗通一声绊倒在门槛上。就见老保跌跌撞撞奔了上来,高声叫道:“钱统领,夫人醒了!”
钱沛一喜,爬起身慢条斯理往楼下走道:“慌什么,凡事要淡定。”
老保气喘吁吁道:“可她醒过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非但不认识我们,还说自己叫什么水灵月,要杀个姓、姓段的淫贼……”
话没说完,钱沛脚下一软,已从楼梯上一路滑坐下去。
“钱统领?”老保愕然相望,就听楼下钱沛带着哭音道:“要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