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阮乔真往外走,林湛连忙喊住她,“欸,你害羞什么,别走啊……”
阮乔跑得比兔子还快,林湛看着她很快消失在门口,笑了声,又啃一口苹果,无奈摇头。
这是镇上的衞生所,条件比较简陋,但看上去还算干净。
刚刚林湛晕在半路上,可以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在还有一点信号,阮乔慌乱之下还记得打电话给领队老师。
领队老师处理及时,叫上几个支教的男生推着牛车下山,把林湛送到了镇上的衞生所。
阮乔出去没一会儿,刚刚送林湛过来的几个男生就进来了。
大家在这裏一起呆了一个多月,彼此都已经熟悉,进来就热络的聊天。
这裏到底是镇上,东西还是多些,阮乔找到一家店卖粥,打包了粥往衞生所走,一进房间就听男生在起哄。
“你跟阮乔感情也太好了吧,天哪,刚刚我们下来那会儿,阮乔抱着你哭得不撒手,我还以为你意外猝死了呢。”
另一个男生边笑边打他:“会不会说话啊你,刚醒就咒人死,林湛你要不要我帮你揍他。”
林湛目光含着漫不经心的笑,直直穿过病床前的几人,定格在门口,阮乔的身上。
林湛中暑过后的一段日子,天气越来越热,在阮乔的监督下,林湛只能捏着鼻子喝难喝到吐的藿香正气水。
两人站在屋檐下眯着眼望天的时候,林湛问:“我怎么觉得天上要有九个太阳了啊,真是快热死了,这儿离南城也没多远吧,怎么这么热。”
“其实南城也很热啊,只是你平时没出去晒过罢了。”
林湛轻哂,“说得好像你出去晒过似的。”
嗯……还真没有。
好在没热多久,他们就要启程返校了。
从大太阳底下来,又从大太阳底下离开。
要走的那天,林湛起得很早,还顺便把阮乔给弄醒了,阮乔以为他是因为要回去,兴奋得睡不着,迷迷糊糊问道:“干什么你,行李不是昨天收拾好了吗?”
林湛坐在床边上,用小电风扇“嗞”她,“起来起来,再不起来,我抱你了啊。”
说着,他就要放下电风扇,弯腰去公主抱。
阮乔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她白林湛一眼,“耍流氓啊你!”
林湛不以为然,“我们可是睡一间屋子睡了两个月啊,什么流氓没耍过,有孩子了别人都会觉得很正常好吧。”
阮乔去踹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林湛没脸没皮,“狗嘴裏本来就吐不出象牙啊。”
阮乔瞪眼,“你不要乱讲话!”
林湛又弯下腰嬉皮笑脸的,“难不成你还想告我诽谤,说我没对你耍流氓?”
一大早阮乔脸都气红了,不过人倒是彻底清醒。
阮乔去刷牙的时候,林湛在一旁吃煮玉米,倚在小破门前说话:“说正经的,我叫你起来,是想去趟学校。”
阮乔含着泡沫,含糊不清问:“你还有东西落在学校了吗?”
林湛玉米吃完,顺手把玉米棒子扔在撮箕里。
他摇了摇头,“我想去打扫一下衞生。”
阮乔刷牙的手一顿。
学校很安静,扫帚在地面扫过,发出唰唰的摩擦声。
应和着附近的鸟鸣犬吠。
太阳又从东边缓缓升起。
阮乔坐在坪前,看林湛专心扫地,认真又帅气。
记得他第一次扫完学校前坪时直喊道,这是他第一次扫地。
当时阮乔觉得夸张,家里再有钱也不至于连地都没扫过吧。
可林湛说,他是真没扫过地,以前学校也会安排放学后做衞生,但他从来没做过,家里更不需要他做什么了,见到扫地机器人的次数比见到扫把的次数还要多。
这两个月在小乡村里,阮乔觉得,林湛还是有很大改变的。
不过与其说他有很大改变,倒不如说是给了她一个更全面了解林湛的机会。
林湛其实从来没有发过什么少爷脾气,也不是很骄矜的人,山珍海味吃得惯,粗茶淡饭也从不嫌弃。
这一点以前阮乔就有所了解,他在学校的时候,也大多在吃食堂,不挑什么。
只是到了这裏,她发现林湛可接受的范围又拉开了很大一圈。
没做过的事,第一次会学得很认真,做衞生,做饭,教小孩子,挑水,他甚至还迷上了修椅子,把整个学校坏掉的椅子全部包揽下来修了一遍。
他和小孩子们也相处得很好,虽然自己不怎么念书,但会告诉他们,要多念书,去镇上,去县城,去大城市,甚至还把自己曾经跟他讲过的话告诉小孩儿们。
——知识或许不能改变命运,但眼界可以改变人生。
他会画乡间阡陌的小花,也会画城市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
小孩子们也都很喜欢他,喜欢缠着他让他教画画,小黑皮还很喜欢让他背着跑下坡路。
他和从前见到敢于出手打教官的那个少年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却又好像很不一样。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阮乔能感受到,他其实特别的……善良。
“喂,想什么呢。”
阮乔出神的时候,林湛已经扫完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他略微偏头,不正经的问道,“是不是看我扫地太帅看呆了啊。”
阮乔拍开他手,轻哂了声,没讲话。
两人看着天边的太阳渐渐的有了温度,地面上开始出现斑驳树影。
甘沛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可是他们今天就要走了。
小黑皮知道他们要走,倒是没怎么伤春悲秋,只是声音好像有点落寞,他说,“这是第三年有老师来教书了,每年的老师都说会回来看我们,但是他们再也没有来过了。”
山区支教,本是来来走走,一场又一场的别离。
再不舍得,也是要走的。
坐在回程的大巴上,头顶空调孔里吹出丝丝凉意。
阮乔看着窗外热闹的县城,再看向远处有些蒙胧的山,她轻声问:“你还会回来吗?”
林湛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不知道。”
一段时间的艰苦体验也许很快会被城市的纸醉金迷所冲淡。
那些小孩会慢慢成长,他们可能走出山村,走向城市,也有可能永远留在那里,见到的是一批又一批的支教老师,而他们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也要有自己全新的旅程。
谁也不能保证,这一生,还会抽出那么一小段时间,回到这个贫瘠的地方再看一看。
支教两个月,阮乔的手帐本每天都写得很满,因为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可是结束支教的那一天,她只在本子上写了一句话。
“我希望有那么一天,和你一起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