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少女身形微僵，垂下的长睫密密遮掩着她此刻畏怯的心情，“我手里还有急事要处理，今天就不住在这了。”
顿了顿，又道：“至于墨墨……和晓晓，改日我有空，再回来陪他们。”
林氏张了张嘴，困惑地看着她，目光过处，自是从她僵硬紧绷的样子看出不对劲来。
想了想，只好道：“那你忙去吧。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
“嗯，有娘和百里在；还有干娘他们，我一向放心得很。”凤明曦暗地里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了笑容，“谢谢娘。那我先回去了。”
走了两步，倏又回头，不太满意地盯着林氏，语重心长地叮嘱起来：“娘，万事都有我和百里在；你以后放宽心，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
“你放宽心，才能好起来。听到了没有？”
后半句，可不是叮嘱；而是带着几分凶恶与警告意味。
林氏闻言，不由哑然失笑。
“是，现在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你长大了，反过头来知道管着娘了。”
“娘哪里敢不听你的话啊。”
少女撇了撇嘴，面上仍旧绷着，一副严厉的样子；但语气却软和了下来：“娘知道就好，还有，一定记得听话。”
林氏笑笑，柔声道：“嗯，我听话。你答应娘，你也要好好的。”
凤明曦前脚才离开桃源村，还未到清风镇，就遇上皇帝派来宣诏的内侍。
她抬头望了望天，然后沉默跟上。
待赶回到京城，夕阳余晖都收尽了。
皇帝竟然还急着宣她进宫，看来事情挺紧急的。
她向内侍套话，当然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准话；不过，还是知道宫里现在有好几拔人等着她。
“我祖父在，无殇在、他父亲在；另外，连太子也在……？”
她喃喃自语着这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名，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刚刚拿到手的盒子上。
她出城时，宁景宸追了出去，还拦着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也就是说，现在皇帝宣她进宫，跟宁景宸这个太子有关了？
皇帝相信宁景宸的说辞，也认为墨墨是宁景宸的骨肉，这才宣她进宫对质？
不对，如果仅仅因为这事；皇帝又何必将楚国公府的人也宣进去，还有，她可没忘记她的祖母此刻也在宫中。
凤明曦思来想去，不停地推敲着皇帝的动机。
不知不觉，跟着内侍进了宫。
“宣她进来。”
“凤大小姐？凤大小姐？”直到内侍阴柔尖细的声音在耳边重复了两次，凤明曦才如梦初醒。
完全收敛了散乱的心神，垂首跟着内侍进入大殿。
凤明曦平日穿戴就不重华丽，一向只以舒适为主；再加上她今天又早早出城回桃源村，还是在途中就被内侍截到宫中来。
这时，她身上穿的还是早上出去时那身衣裳，素雅清淡的裙裳，随着她行走而在空中扬起浅浅波浪弧度。
在以厚重华锦打扮为主的宫庭里，她一现身，就让人乍然觉得眼前一亮。
主要是，无论她衣裳色泽基调，还是她的体态气质形容，都给人极尽美好之感。
坐在御案后的帝王，不经意间望见少女娉婷而来。一瞥之下，那姿态容貌竟恍然与记忆中故人的模样重合。
眉心一跳，皇帝眼睛眯了起来，不动声色间将逆光走来的少女打量了一遍。
“臣女凤明曦参见陛下。”
空灵又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响起，打断了皇帝缠夹于回忆与现实的虚幻。
有着与故人相似的容貌，却又有别于故人的音色与自傲。
皇帝完全清醒过来。
她，只是故人之女，仅此而已。
那个人啊，早就随岁月荒废湮灭在历史长河；至死，只怕也不曾回望这个地方。
“你就是凤明曦？凤璋的嫡亲女儿？”
这话听着寻常，可凤明曦心里却有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她祖父就在殿中，是与不是，她还能骗得了谁？
“回陛下，正是臣女。”
“把头抬起来。”少女来到近前，却娥眉低垂，一直让帝王没法堂堂正正一窥她的容貌，“让朕好好瞧瞧。”
这话听着让凤明曦更觉怪异，但她却不能不听话抬起头来。
当然，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抬头与人说话才是尊重对方。
低着头，对凤明曦来说，其实还挺难受的。
少女缓缓抬头，明眸善睐赫然入目。
皇帝大赞：“嗯，不愧是凤璋的嫡亲女儿，朕瞧着，骨子里就像凤璋。”
“凤璋他，后继有人了！”
凤明曦嘴角微微抽了抽，这皇帝——莫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后继有人是这样用的？
还有，她祖父还在旁边听着看着呢，这话——确定不是戳她祖父心窝子吗？
对了，皇帝火烧火燎将她宣进宫来，不会就为了看看她长什么样吧？
别怪凤明曦想法如此不靠谱；而是，皇帝行事首先那么不靠谱。
“陛下，”南宫无殇不着痕迹往凤明曦身旁挪了挪，“凤大小姐在此，这么多人当中，那件事——只怕只有她才最清楚。”
这是提醒皇帝别顾着忆往昔追旧颜了。
故人已逝，面对和故人有几分相似的姑娘，露出如幻如迷的目光；如果换个地方，少那么几个人看到，南宫无殇或许意见不会那么大。
但是，现在这场合；皇帝这么做，显然不合适啊！
皇帝发呆的对象，可是他媳妇。
还是他费尽心思，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手；呃，还没娶回家的媳妇，那也不为过。
说什么，也不能让别人随便乱看。
就算是皇帝，就算皇帝是他姨丈，那也不行。
经南宫无殇这么一提醒，皇帝心头一凛；目光随即冷了下来，终于想起自己宣凤明曦进宫是为何而来了。
“老侯爷，”皇帝将视线投向忠烈侯府的老侯爷，十分和颜悦色的模样，“说起来，若当年没有发生意外；这丫头，还是朕的儿媳妇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