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璃厌倦了对面那人荣辱不惊的天人模样。
他以为自己是这三十三天之主,便可以摆出这般悲悯世人的模样,他以为所有一切都需要伪善的救赎与慈悲。
须弥山下尸横遍野,云端站着的手持血刃的是亲手养育了近千年的孩子,满心疼宠,悉心教导,日日相随,宛若从自身分离的血液骨肉,如何才能,才舍得痛下杀手?
这一刻,蚩璃是恨帝释天的。
——所以你觉得,我在不知情的境地中,便该生受你的恩惠,你的施舍,你的怜悯。
一路的鲜血染红了手中的长剑,却没有洗去心中的羞怒与憎恶。
蚩璃聚起全身的神力,缓缓举起了冰冷的长剑。
蚩璃墨玉般的双眸,如死海一般满满的沉寂。
帝释天立在云海间,视线内那张熟悉却满含肃杀之气的年轻脸庞,以及那双漆黑却没有感情的双眼。
一道白影从空中重重跌下,黑影风驰电掣地追了上去,剑锋毫不留情地刺入了皮肉……
甚至恨他此时此刻,依然可以风轻云淡地面对自己!
终于懂得了善见城众天神的敌视,明白了善馨的疏离,都源自何处。
——所以你不觉得你有错,你依旧的慈悲与善爱的帝释天。
天地都随之颤抖,万丈光芒如利箭般倾泻而出,刺伤众神眼眸。
三十三天须弥山顶善见城,一草一木恒古不变。
万年藤,百年开花百年结果,善见城内无数个白昼黑夜,帝释天让蚩璃懂得了世间的一切,教会他善恶亲恩,也让他明白了仇恨。
父神一身戎装,威风赫赫,无惧无畏的屹立在天地云端。
眼前的一切一切,让帝释天肋下的旧伤隐隐作痛,一颗心隐隐作痛。
千年前的那段影像里,蚩璃见到了生身父神,见到了他与自己相同而迥异的原型,如此地熟悉又亲切。
此时,蚩璃终于明白来自三十三天之主的那些荣宠、溺爱、温柔、笑脸,依顺。那些让心一直眷恋不舍的一切和所谓的亲恩,竟都是假象,只是掩盖仇恨的手段。
万年的神殿却已坍塌半边,天地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空中的白影与黑影不断交错变幻着,结界外的天神紧张地张望着,等待着。
——为何将我捡回来,养育在这虚伪的爱与妄里?
帝释天嘴角的笑容有些飘忽:“傻孩子,帝释天是忉利天之主,掌管天下善恶之事,三界苍生都是帝释天不可推卸的责任。”
帝释天单手握住继续前进的剑锋,跌坐在万年藤下,溢着血痕的唇角,依然噙着浅淡的笑意。轩辕剑悲鸣般颤动着,冰冷的剑身上有温热的血液在流淌,一滴一滴,如岩浆般浇灌着胸口,如此伤又如此痛,还夹杂着各种不明的躁动。
蚩璃的胸口有点疼,握剑的手却没有半点犹豫,双脚却如生根般:“为何要杀我父神,灭我全族?”
那人琥珀的眼眸,紧抿住的唇角,目光中的慈悲与不舍,都让蚩璃有种毁天灭地的冲动。
善见城内惨叫连连哀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