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凰怔了怔,一双杏眸慢慢地慌乱与不知所措。她双手紧紧握拳,咬牙喝道:“夙和!你心裏明明爱的就是我!你为何不敢承认!莫不是让我为你伤心,便是你想看到的!是不是让我跪下求你,你才敢认?!”
夙和甩袖背过身去,冷清地说道:“紫凰身份尊贵,夙和从无攀附之意,更无折辱之心。百年来夙和心中只她一人,绝容不下第二个。当初我曾在琼山之巅,为她立下誓言,今生今世夙和只为她一人倾心倾情,至死不渝。这誓言便刻在琼山之巅云石之上,是真是假,紫凰一看便知,此事琼山众人皆知,万欺瞒不了的。”
紫凰杏眸中满是凄惶,只觉满心满意的爱,都化作苦涩的剧毒将一颗心腐蚀的千疮百孔。紫凰明明感觉到夙和心中之人是自己,明知道他心中极为喜爱自己。可夙和这番毫不犹豫地否认和那些笃定的话语,让紫凰对那些笃信都产生了怀疑。紫凰明白夙和绝不屑用谎言骗人,更何况是这种容易被拆穿的谎言。
紫凰从未喜欢过旁人,从没有这种与人心灵相通的奇妙感觉。她时时刻刻都想亲近他,从他身上的气息,都能感到那浓浓的爱意与包容、宠溺。这些东西便是从父母身上都不曾感觉到,若这些都不算是爱,那夙和口中所谓的爱又是什么?夙和的元婴从来心无遮拦,开始到现在,每每见到自己都是千方百计地亲近和欢喜,丹田中溢出来的那依恋不舍又是什么?难道这些都只是夙和口中的喜欢?难道凡人口中的喜欢,便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吗?
紫凰只觉整个胸口都顿顿地疼,一颗心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那种失去一切的感觉,让她求生无望、求死无门。如此的心如刀绞,紫凰却不敢回头看上夙和一眼,只怕一眼过去,便要放下一切跪地求乞,将要失去仅剩不多的骄傲与尊严。
紫凰长啸一声,竭尽全力地朝山中跑去,一路不敢回头,身后却没有传来丝毫声音,更没有挽留的话语。紫凰被心底溢出的绝望淹没,宛若溺水者放弃了求救和挣扎。若这样一场爱真是误会,那从此以后漫长岁月,千年万载还有何念想和留恋?将来夙和与道侣飞升仙界,若亲见他将她揽入怀中,对她呵护备至,宠爱纵容,紫凰宁愿舍弃这千年万载的性命,从此以后魂飞湮灭,也省得日后在心如刀割中度日。只是不知夙和心中所爱之人,到底是何种模样,要如何完美才能配得上这般、这般好的夙和……
夙和眼睁睁地望着紫凰消失在月夜的山林中,紧紧抿着唇,努力克制意志才未开口挽留。若是旁事,夙和尚能徐徐善诱,一点点地开导,可这事关乎自己,又与情爱有关,小妖情窦初开心生误会也属正常。此事若小妖自己能想开,自然是皆大欢喜,若真真想不开,那自己与小蛇妖的师徒缘分,只怕也是走到了尽头。转眼十载,有了菩萨指点,又有了这番际遇,此时自己修为定然已高过她。当年曾许诺修为高于她时,便是迎她过门之时,转眼百年已过,也是该实现当初诺言的时候。
皓月当空,岁月静好。从今后,小仙山自己再也进不来了,以紫凰的性格得知自己娶妻后,也绝不会继续纠缠。夙和想到此处,胸口莫名一动,心间溢满了酸涩不舍,一颗心似是被什么揪住了,有些隐隐作痛。
夙和不禁失笑,当年琼山之巅修行时,百年来不过见了师父数十面,与她至此也只见过三五面,却与小妖相依相伴十数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也怪不得心中会如此地不舍。只是小妖若求别的,尽可随意许她依她,但情爱之事,岂能应之?更何况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人妖殊途,早晚都要离散的,不过是比想得要早一步罢了。倒无不可,待到小妖归来,还是好好地哄哄她,好生告别才是。
夙和单手按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松全身,才减轻这般牵扯心脏的隐痛。
月夜下,压满枝头的玉兰花宛若水中白玉,华光流转熠熠生辉。
紫凰扶住树干,指甲几乎刺进了树木裏面。这般地用力,浑身还是压不住地发抖,胸口有股炙热之气,火烧火燎地烫着整颗心脏。紫凰竭尽全力,终是再也压抑不住那种炙热的痛,一口心血吐了出来,浑身脱力地跌坐一旁。
凉风有信,花香缭绕。往日紫凰只觉小仙山的月夜静寂而美好,便是在此度过千年万载都不会腻烦。可此刻只觉四周寒风阵阵冰冷刺骨,让人忍不住逃离出去,再不回来。空气中的花香也宛若毒药,使人迷幻,让人忘记如何坚强。紫凰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巨大的恐惧,身形一闪,如箭般冲出小仙山结界,以最快的速度飞出云层。
夙和快步从竹屋内走了出来,骤然抬眸望向云层,情不自禁地紧握着双拳。不知过了多久,夙和眸中的挣扎之色缓缓褪去,松开了双手,垂着眼眸再次转身踱步走进竹屋。
紫凰耳边只有呼呼风声,四周终是再无那人的气息。一切又变得安宁静寂,似乎方才的争吵不曾发生过,似乎那白头之盟和他心爱的人已被甩出心外,似乎还能继续的欺骗自己,他不会离去,会永远的和自己在一起,不离不弃。只是胸口的心却还在暴躁狂跳,血液里奔腾压不住的杀意与狠戾,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和翻腾不休的嗜血似是要将世间的一切撕扯开来,要这日月山河世间万物都同归于尽。
彭冲躲在云层中蓄势待发,以紫凰现在的速度,也许一般妖怪并不能追上,但是彭冲的修为本就比紫凰高出太多太多,又是天生的羽族鲲鹏,自然不会将紫凰跟丢。彭冲已在结界之外徘徊数日,这段日子紫凰便是离开小仙山,也只是和树妖坐于结界一线之隔的悬崖上嬉笑玩耍,根本没有最好的机会。
彭冲虽是接了上令刺杀,却要保证一击必杀。否则不但任务失败会被惩罚,而闵然夫妇也绝不会放过自己。若在结界中下手,却会惊动闵然夫妇,留下证据,虽说他夫妻此时囚禁在西天,但这是二人联手设下的结界,自然会保护蛇妖安全。打斗之中又难免露出痕迹,便也算是前功尽弃。
彭冲听到云下海浪的声音,不禁心中一动。想也不想,振翅朝紫凰撞去。
“呯!——”的一声,心烦意乱的紫凰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撞的七荤八素。霎时便被跌下了云层,直至滑落到海面上,连连后退数千丈,才堪堪定住身形。紫凰身形一转,在半空翻起,与彭冲再次攻来的掌风擦肩而过。
紫凰站在海面上,脸上布满冰霜,眼眸凌厉无比地瞪向彭冲,冷声道:“彭冲!帝霄让你送丹果,你却趁机伤我,真真胆大包天!”
彭冲不屑一顾地冷哼:“紫凰少君莫要误会了。彭冲并非是奉命来送丹果的,而是来取一样东西。”
紫凰眯了眯眼,双手背在身后握成了拳:“什么?”
彭冲缓缓开口:“并非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紫凰少君的妖丹。”
“你胆敢放肆!”紫凰瞳孔紧缩,努力压抑胸口的疼痛,却不敢露出丝毫惧意。紫凰虽知道帝霄绝不会让天使取自己命丹,但此时彭冲敢那么说,也绝不会一场玩笑,毕竟彭冲想杀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彭冲是天界十二衞衞首,万年前便是闻名天界的战神。这一切绝非浪得虚名,即便是紫凰倾尽全力地压抑恐惧,也没有逃过彭冲的鹰眸。多少年来,彭冲所见的紫凰都是骄傲跋扈有恃无恐的,每每对待自己都是趾高气扬。一个不高兴便会进些谗言,几次责罚和皮肉之苦,都是来自这跋扈蛇妖的心情不好。当初彭冲做梦都在想如何让蛇妖跪下求饶,今日见她这般贪生怕死的模样,自是愉快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