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2 / 2)

夙和皱眉道:“本君不敢图府君报答,府君若真有心,便放本君离去。从此以后,莫再相扰,各不相干才是!”

“放心,不会让仙君等得太久。”紫凰抬眸而笑,拱手躬身,一步步地退至门外,转身离去。

夙和眯眼看着紫凰的离去,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改变。不敢深思,不得其中,只是听紫凰的意思,似乎还要耗上许久。这一刻,夙和不知心中是期待,还是排斥,但整颗心却一点不焦急。似乎一人一妖,这般的耗着,千年万载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片刻后,夙和起身走至门边,将整片竹屋布上防御结界,甩袖进了屋内。

次日清晨,夙和对结界外的早饭视而不见,更是装作没看到神月潭边的人影。小仙仙结界乃闵然亲设,夙和无法。紫凰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便是再给她百年,也是破不了夙和亲手布下结界的。夙和从窗口见紫凰真的进不了结界内,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连日的气恼憋闷也不见了踪影,嘴角噙着不自知的笑意,仿佛一人一妖的对决,终是胜了一局。夙和看了片刻,嘴角含笑,神清气爽地再次入定去了。

直至傍晚,夙和才睁开双眸,却见门外的饭食已换了模样。紫凰一如早晨般,坐在神月潭的大石上,若非是吃食有所改变,夙和真以为她已坐了一日不曾动过。夙和从窗口看了许久,紫凰不言不语地始终盯着水面,不知在想什么,却并不曾朝屋内看。一时间,夙和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却未深想,再次闭目入定。

一连数日,紫凰除了在门外放上一日三餐,便坐在神月潭边发呆。她再不曾试图靠近屋内,也不曾试图和夙和说话,那双带笑的杏眸,一直半垂着,让人看不出心思。夙和见紫凰不再试图接近自己,整日整日地沉默不语,当初那点胜利后的愉悦,逐渐是了原本的滋味,心中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夙和看来,紫凰整日坐在潭边不声不响,仿若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当真又让他说不出难受又恼恨,恨不得狠狠打她几下,让她哭着求饶才好。明明是她囚禁自己在先,威胁诱惑在后。此时却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当真可恼,但夙和不愿开口,生怕一开口便会忍不住心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紫凰坐在神月潭边,回忆往日种种。记得百年前屋子后面有整片整片的玉兰树,在最右边却有一整片竹林,那些树木花竹在灵气的滋养下长得十分的茂盛。夙和寒邪入体时,浑身无力不得不依靠自己时,自己曾亲手给夙和打磨过躺椅。自己与棕棕一起找来最细的几根竹子,逐个磨去了棱角和细碎的竹刺,没有用半点法力。紫凰总觉得双手做出来的虽粗糙了些,却显得更加真心,只是有些真心可以换来真心,有些真心去只能换来无视或是仇恨。

紫凰走时,棕棕便已有了灵根,百年修炼,即便如何迟钝,想来也已成了一方小妖。只是紫凰从回来到此时,再未感觉到过棕棕的气息。

紫凰此时忆起当年帝霄的那片赤诚之心来,将心比心才知那些不易。不知他也曾多少次将真心捧出来,毫无防备地放在自己面前,却被无视到底。此时紫凰十分庆幸,当年的自己只是无视了那颗真心,却不曾伤害,更不曾打碎,不然这负罪感会让紫凰背负一生。

帝霄始终如一,真心真意的几百年,被无视得如此彻底。那种折磨和煎熬,直至此时紫凰已是感受的淋漓畅快。这般的煎熬,莫说几百年,便是一年紫凰自己也受不得。是以帝霄的怨恨并没有错,用了心才会被伤心,若不用心又怎会觉得伤心。只因在乎,只因放不下,只因看不到希望,才不得不毁去,不得不玉石俱焚。

紫凰愤恨至极时,何曾不想同归于尽。可到底舍不得,心中爱了那么久的人,便是没有以后,也想他好好的不是……紫凰到底不如帝霄狠绝。紫凰可以因爱与他而携手天地,同死同生。却做不到因恨毁灭一切。紫凰比谁都明白,有些东西永远强求不来,如果得不到,即便是同死也还是得不到,却又何必害了最舍不得的人。

从夙和的身上,紫凰终是体会到了帝霄曾体会的绝望,也明白了那日东天上的恶言恶语的因缘。原来有些恶毒的言语用出来,并非是为了伤害别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当初帝霄如此,那日紫凰也是如此。虽然方式不尽相同,但好在帝霄和紫凰都学会了放手,不一定的开头和过程,告别的方式不一样,却得到了相同的结果。紫凰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用在此处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紫凰是不是该庆幸,本以为自己会是天地间最傻的一只小妖,不曾想往昔的岁月里,这天地间却还有个更傻的天神爱过自己。这一切,就像凡人常说的那般: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这世上总有个傻瓜爱着你。

想至此处,紫凰终是轻笑出声,负负得正,没了内丹,也没了牵挂。父母恩爱不疑,天长地久会岁岁年年相依相守。万丈红尘,天地万物,紫凰再无可留恋也无可惧怕,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天色微亮,紫凰抬眸望向晨起的照样,起身走到结界外。此时房门依然紧闭,虽看不见屋内的人,但紫凰走近时,便觉得裏面的呼吸声消失了,怕是夙和屏住了呼吸。

转眼间,七日已过,当晨起的第一道光初现天地间时,便是紫凰离去的时候。从此以后,千年万载,天地广阔,怕是再难相见了。紫凰站在门外,嘴角露出一抹浅显而从容的笑脸。她双眸直视着竹门,似乎想透过门窗再看一眼裏面的人,只是等待了许久不得其愿。

不知又过了多久,紫凰逐渐红了眼眸,轻声笑道“仙君若愿做我妖后,以后千年万年,紫凰日日伴在仙君左右,定让仙君每日都喜乐开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从此以后,不管是龙神还是大妖,只要仙君一直待我好。一直喜欢我,紫凰便是丢了性命,也会守护仙君身畔生生世世,绝不离弃……仙君可曾想好,是从也不从?”

清脆又清晰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那熟悉的誓言,突然却让夙和有种落泪的冲动。胸腔里的一颗心酸涩到了极致,夙和内心的喜悦夹杂着惊慌。他慌忙起身便要开门,走至半路却生生停住了脚步。凡间的种种,背负的责任压垮了这不坚定的脚步。那种不舍,那种不得,像是这扇永远不会被开启的房门,将一人一妖两颗心阻挡在两处,再无依偎相伴的可能。

夙和墨玉般的眼眸,再次恢复了清湛。他骤然转回身形,一步步地走回了床边,闭目坐了下来,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入定。

紫凰听到了折返的脚步声,嘴角依然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仿佛真的做到了荣辱不惊。紫凰眼眸细细地扫过周围的一切,一花一草一山一树,都承载着无数个甜蜜的记忆。若有一日回来,定然就是放下一切之时,所以不必同这山水告别了。

紫凰静静等待着天色大亮,朝阳完全出现在地平线上。紫凰回眸而笑,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一双漆黑的杏眸通透而释然,转身飞身而起。黑纱裙装在半空中化作绯红纱裙,浅金色的光芒打照在半空中的身影上,给她整个晕染出一道金色的光晕,给这样的容貌增添了几分脱俗的俏丽。

紫凰一身绯色纱裙,迎风飞舞,移动中回眸许久许久。直至快要看不见这片仙山,才缓缓收回了目光,迎风而上。纵身间,消失在苍茫的天地间……

夙和从入定中醒来,像往日般望向窗户的方向。神月潭的巨石并没有那一抹熟悉的人影,门口摆放的也不再是平日里的饭食,是叠得十分整齐却有些陈旧的道袍。夙和便认出来了那件衣袍,正是当年进洛阳城前,自己送给小蛇的。此时,夙和模模糊糊地猜到早上那句话的深意,豁然回眸再次望向神月潭,大石上却没了熟悉的人,似乎从不曾来过一般。

夙和打开房门,走出了自设的结界,小仙山方圆百里没了小蛇的气息。夙和心间有了些冷意,越过门前摆放整齐的道袍,腾空而起,整个人没有障碍地越过了小仙山的结界。夙和心中并没有得到自由的狂喜,只有说不出的惊讶和早知如此的苦涩,失落霎时占据了全部的心神。

夙和站在结界许久,试探般的伸出手去,触碰小仙山的结界。不想手掌却再也伸不进不去了,一时间,夙和似乎早已知道会有这般的结果,漆黑如墨的双眸霎时布满了冰霜,一颗心被前所未有的冰冷孤寂以及绝望包围着。

夙和回眸扫了一眼竹屋花圃,毫不留恋地朝琼山方向飞去。眨眼间,消失在云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