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醉生听到此言,满眸震惊与伤痛,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原来、原来你竟是如此地恨我啊……我真傻……我居然会以为,你舍不得我才会如此难过,才不敢提及换命之事。”
柳醉生落着泪,低低地笑了起来,哑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想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相守,才绞尽脑汁不想换命,只想找到救你良方。我为了不想让你伤心,便是看见你憔悴不安时明明心如刀绞,却依然逼自己笑。只因不想让你担忧,不想让你心疼。那时,我无时无刻不痛恨自己的无能,逼迫自己巧取豪夺。谁知道、谁知道原来这一切,这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我不舍你难过,不舍你独留人世,更不舍让你看见世间一点的阴暗……你却是如此想我!”
柳齐贤没有半分动容,冷声道:“你若不肯舍妖丹,当年便不要答应我家。那时我家绝不会强逼你半分,也不会耽误我家另寻妖丹。可你心生贪念,既想让我家照顾你病弱的母亲,又想白白得了我家的修炼助益。你吃了我家一千多年的灵药,给了我生的希望,最后的最后却变了卦,每每让我在绝望中挣扎彷徨,你让我如何想你?!要养出来能换妖丹的小妖,必须从小养护,日日使用秘药,最少需要一千年之久。我便是愿意舍了你,可以我的身体却再等不到下个一千年了!”
柳醉生仰着头,不再落泪:“你为何不说?你若开口让我还债报恩。我定二话不说,给你妖丹便是!你为何一直都不说!”
柳齐贤低声道:“因为太了解了。你自小便是睚眦必报自私自利的性子。我若开口或是露出半分端倪,以你的聪慧奸猾,说不得便会鸡飞蛋打。自然是要瞒着你,做好了万全之策拿了妖丹才是正途。否则我又怎会愿意,日日同你这心狠面丑的小妖虚以委蛇!”
柳醉生冷笑连连:“好一个心狠面丑!你柳齐贤算什么好东西!安敢这般评价我!”
柳齐贤冷然道:“我未说你恶毒,便是给你留足了脸面!别的妖像我那么大,早已子孙满堂。我每每见到族内跑来跑去的孩子,心裏都羡慕得紧。你明明知道我多喜欢孩子,可还是迟迟不肯换给我妖丹。我惶恐度日也罢了,可恨的是为了你,却要将烟岚藏得不见天日,跟着我受尽委屈!我只剜你妖丹,并未伤你,便是念了我们那不多的情谊!你若识相,便快点将她母子放出来,我可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放你离开!”
柳醉生眯着眼,打量着手中依然发光的琉璃瓶,抿唇而笑,身体已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此瓶乃熙元府君赠我灵药时,随手扔给我的小药瓶。不曾想放在妖界,竟也是无上的法宝。这些年我独身在外,为夺灵宝死里逃生多少次,你以为就凭你们三个能困住我吗?”
柳齐贤骤然大惊,持剑扑了上去,但柳醉生所站之处,早已只余空气一片。待他回过神来,在四周乱砍起来,怒声喝道:“柳醉生!你给我出来!贱妖!你若敢伤她母子,不让你神魂俱灭魂飞魄散,柳齐贤誓不为妖!”
空气中,传来清脆而压抑的低笑声,只听那声音一点点地从小到大,直至猖狂大笑:“我柳醉生自来恩怨分明。天大地大,亦然生无可恋,如今便是拼得魂飞魄散,也要让你柳齐贤同我一起哭!”
昆仑极北之地,雀池山熙元府邸。
诛邪与冉羲身着朱红色皇族正装,绕开了赤身裸背跪在院中的帝霄,携手走进熙元府邸的正堂。片刻后,东天鸾鸣宫的众多宫女托着檀木托盘,小仙抬着一个个神木箱子鱼贯而入,很快一百八十台箱子摊开,奇珍异宝堆满了整个院落,就连正堂的桌上、地上摆满了各种玲珑宝箱。
闵然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浑不在意地说道:“凤皇凰后端是财大气粗,怎么?这才退了天兵,便出了别的计策。看这架势,是要用金银珍宝砸死本王吗?”
诛邪伸手打开身边的盒子,只见一颗成人拳头大的冰晶珠烁烁发光:“这珠子天地三界仅有一颗。虽没甚大用处,若用来做灯盏,每个时辰便会自动变幻颜色。十二色轮转正是一天十二时辰,辨色便可知是何时辰。这珠子在我宝库中放了万年之久,紫凰可是惦记了一次又一次,以前我便承诺过,她若愿意嫁到我家,这珠子肯定给她做文定的礼物。”
云莲皱了皱眉头:“这、这东西也太贵重了,文定之礼也不用那么多……”
闵然放下茶盅,攥住了云莲的手,瞟了眼诛邪,不冷不热地说道:“本王可不曾答应什么婚事。你少跟本王插科打诨,我家和你家并无姻亲之约。快带上你家东西,和你那孽障回你的东天去。”
诛邪不理闵然,开了另个盒子对云莲道:“嫂嫂,这是南海海底的养颜玉,冬暖夏凉,最是滋身养颜。记得嫂嫂多年前遣小仙四处寻找,我昨日翻腾宝库,居然找出了一大块未开凿的天蓝色颜玉。立即着工匠连夜做出了一对枕头,剩下的磨了一床冰片串成了冰席,专门拿来孝敬嫂嫂的。”
云莲舒展了眉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拂过那冰蓝色的玉石:“这般纯净的颜玉,当真少见得很。到底是东天宝库里出的东西,样样都不是凡品。”
冉羲笑道:“咱们马上便是一家了,还分什么你们我们。到时整个宝库都是凰儿的,这些文定之礼是霄儿专门用来孝顺金仙和妖王的。”
云莲敛去了笑意,淡淡地说道:“我家凰儿不过是一介小妖,怎敢高攀你们这些天生的神祗。这些孝顺太过贵重,我和夫君是决计不敢收的,你们快些拿回去吧。”
诛邪道:“冉羲历来小家子气,嫂嫂大人大量,便不要同她计较了。她早已知错了,后悔得无以复加,嫂嫂也是做娘亲的,合该知道她现在比谁都不好过。”
云莲见冉羲垂眸不语,眉宇间说不出的暗淡可怜,倒是不好多加为难了,轻叹了一声。她上前两步,伸手攥住了冉羲的手拍了拍,轻声道:“做娘亲的总想为孩子多打算一些,想给自家孩子自认为最好的,本也不算错。可你错在不该把手伸那么长了,管得太宽。当初你一心想要掌控他的心思与情意,是以才会吃了百年的苦头。如今事已过去了,你也莫要自责内疚了,这些前因后果的轮回,冥冥中都是注定好的业障。多经历些风雨挫折,对孩子们来说也不全是坏事。”
冉羲点了点头,呐呐道:“嫂嫂说的是。当初我若能有嫂嫂一半的开明与睿智,也不至于……不至于让两个孩子蹉跎了那么多的光阴。百年来我后悔得无以复加,每每在煎熬中度日如年。今日我本没脸来见兄长与嫂嫂,可、可是此时的我是真心的中意凰儿。”
“当初都怪我目光短浅,只注重外表和那些莫须有的血脉,根本看不出凰儿的好来。这百年见多身天生的神女,她们明明只是客居鸾鸣宫内,却个个趾高气扬整日端着架子。犹如主家般发号施令唯我独尊,不但失了身份,更是连普通的教养也无。更不及凰儿灵慧乖觉善解人意,那些神女个个都是花架子,端是盛名在外败絮其中。所有的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咱家凰儿的一只手。”
诛邪哑然失笑:“冉羲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神。今日为了巴结嫂嫂,连这般谄媚和违心的话都说了出来,嫂嫂还有什么气也该消了吧!”
云莲“噗嗤”轻笑出声,拉住了冉羲的手笑道:“弟妹虽然嘴拙,却当真是个实在神。你可莫要仗着伶牙俐齿欺负她,否则我可不依你!”
诛邪拱手,连连讨饶:“嫂嫂可莫冤枉了我,往日宫中之事与族中之事俱是她说的算。我怎敢欺负她,巴结敬重还来不及呢。”